良久,玹华道:“你的心意,他会明白的。”想了想,再问:“你早知道,丞相有二心?也早就确定,丞相爪牙在何处,都做了什么肮脏事?”
“嗯,我是地方官,地方官员,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有风吹草动,必定掀起连锁反应,从上到下,无需细查,便能知道,谁与谁为伍。这风影,是藏不住的。故而我们这些地方官,有些都只是看破不说破。”
“为何,没将此事呈报他?”
张如枫发笑:“玹弟,你可是单纯了,这事,可是牵连着丞相与三王爷。他们两个,一个是帝王器重之辈,一个,是帝王的血肉亲人,而为兄呢?你太瞧得起为兄了,为兄虽受过帝王恩典,可天下间,受过帝王恩典的人,何止为兄一者,皇帝,他现在说不准都不晓得为兄是哪根葱。为兄贸然上折子,帝王他会相信么?为兄又不傻,怎会以草露之恩,妄想去撬动手足之情?为兄现在能做的,仅有守好本分,为皇上,看好青州。”
“是不是,下面的人,都已知晓丞相与三王爷结党营私之事?”
“地方官不似京官,可独善其身,地方官往往一人,能牵扯十几人。况且,这事又并非做的刻意掩人耳目,但凡有些本事的一府之刺史,都接过三王爷的请帖。”
玹华揉揉额:“所以,只有宫里那个糊涂蛋,还被蒙在鼓里。天下人都有目共睹之事,他却被糊弄了数年。”
“嗳,玹弟慎言,折辱陛下,可是死罪。”张如枫负手叹了又叹,“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三王爷的所作所为,又岂会一开始,便暴露狼子野心?不过都是借着与地方官主动搞好关系,结交为友的幌子,收拢人心罢了。他自不会傻到,轻易便将心思透露给了所有人。且陛下与三王爷兄弟情深,乃是举国上下都知晓的事情,陛下看重三王爷,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不少地方官认为,三王爷愿意与之结交,乃是欣赏他,乃是皇帝瞧得上他。
甚至还有不少大人们,想借此关系,妄求三王爷能偶尔在皇上耳边替自己美言几句,甚至引荐引荐。三王爷与丞相结党营私是真,可若加之三王爷与皇上手足情深这一条,那结党营私,便不算是结党营私,却算是,为皇上办事,忠心于皇上。如此,明眼能看出这层关系的,一部分当真为之所用,一部分,却是同为兄一样,设法脱身,求得个清净。
至于那些愚蠢庸俗的,现在还以为,他们巴结三王爷,是在讨好皇上,是在给自己制造升官发财的机会。而这部分人,反而会与三王爷更亲近,恨不得让全天下都晓得,他们与三王爷私交甚好,为的,不过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罢了。
若不是当今陛下还有些威慑力在,尚算对地方官员管控严格,加之不少地方官都是先帝时期,由先帝提拔的老人,不愿再陷入党派之争,如今的靖国,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呢。”
“这些事,张兄看的的确透彻,若皇上身边,能有你这种聪明之人,想来皇上,也不至于耳聋目瞎这么久。”玹华把扇子还给了张如枫,张如枫不以为然:“玹弟此言差矣,若真在皇帝身边,恐怕,就没有机会知道这些事了。古往今来,储位之争,素来残忍。皇上仁善,大约,还不知这些年来,丞相与三王爷一手遮天,干的这些荒唐事吧!”
“是啊,身处深宫之内,如何能知民间疾苦,如何能知,一叶障目后的好风景。”
“今日同玹弟说这些,句句都是灭门之罪,此事,你得应我,不可泄露给第三人。”
“这是自然,张兄能对我说这些话,便是信得过我,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我,我自当,不负张兄。”
“不知为何,我总有种直觉,玹弟的身份,不简单,似与皇家有牵连。”
“张兄多虑了。”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确认,玹弟是个正人君子。”
“你我兄弟相称,你信我,我也信得过你。”
“既然信得过,那有件事,我还要多说几句。”
玹华颔首:“张兄请讲。”
张如枫慢吞吞问道:“当初是茶娘救了丫头,她是如何救的,你可知晓?我至今,仍有一点想不透彻。茶娘既然有治病之法,可为何,疫病盛行的时候,却选择隐山藏水?”
月亮门后的莫婠心头一紧,他到底,还是开始怀疑自己了……
“因为茶娘身上,唯有一颗治病的丹药。”玹华竟帮她隐瞒真相,她始料未及,少时,莫婠又听见玹华道:“她当时,不是不想救,而是的确,无能为力。”
“那她为何,明知有人染了蛇信红,蛇信红又是这世间,传染性最强的疫病,她为何,不上报官府?”
“彼时只有丫头一人染了蛇信红,且我们所有人,都不确定,丫头是否传染给了其他人,何况城中多日无病症,她若贸然上禀官府,岂不成了蓄意引起百姓恐慌?张兄你也清楚,疫病最后是从余府传染出来的,的确与丫头无关,你让她彼时就上禀,又能如何禀呢?”
莫婠扶住月亮门,呆了一呆。
他这是在帮她,狡辩?不过说的,还的确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