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眼中闪过了一道欣慰的神色,道:“恒儿说的正是,这便是商纣王的酒池了。”“啊?”赵偃和赵伊一听就愣住了,两张小脸顿时就是两脸懵逼。过了好一会赵伊才叫了起来:“父王骗人,这池子分明就是清水,不是酒池!”赵丹哈哈大笑,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家女儿的小脸,又指着酒池旁边的那一排排木架子道:“汝等知那是何物?”仍旧是赵恒道:“父王,这莫非就是肉林?”赵丹含笑点头。但一旁的赵伊和赵偃更加的不开心了,立刻又叫了起来:“父王,这根本就是假的酒池肉林!”赵丹笑眯眯的说道:“那么汝等和父王说说,真的酒池肉林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赵偃道:“真的酒池应当是一个大大的,被无数美酒装满的池子!”赵伊也道:“肉林应当是一片大树林,里面每一棵树都挂着很多煮熟的肉,让商纣王的走狗和妃子们在荒淫之际随意取用!”很显然,两位公子公主平日里上课还是颇为用心的。赵丹再一次的放声大笑。足足过了片刻之后,赵丹才收拢了笑声,笑眯眯的对着自己的二儿子问道:“偃儿,父王问问汝啊,这酒要是都倒在这么大的池子里,人来人往的不知道多少人的脚印和泥土洒进去,那得有多脏啊,难道商纣王就不怕喝了闹肚子得病吗?而且酒这种东西本就是窖藏才会醇香,又岂有露天放置的道理?”“这……”赵偃和赵伊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赵丹继续道:“再说这个肉林吧,汝等都知道肉弄出来的时候应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而且挂在树枝上又凉又没有调味料,这样的肉谁吃得下去?更何况树林之中必定不缺蚊虫,难道商纣王竟然很喜欢吃蚊虫叮咬过的、挂在树上的凉肉不成?”“……”赵偃和赵伊继续两脸懵逼。赵丹最后才收回了目光,将手指向了面前的游泳池和木桩子,正色道:“所谓的酒池,其实便是商纣王避暑所用的游泳池子。所谓的肉林,其实只不过是商纣王用来露天饮宴群臣烹饪食物的众多木架子。这就是真相,无可辩驳的真相。”赵丹说完了这番话之后特意看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孩子,发现只有自己的长子赵恒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其他的一张张脸上全是懵逼的表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赵丹的这些孩子都还小,以年纪而论只有一个赵恒是超过十六岁的,思维方式最成熟、也最靠近成年人。于是赵丹便道:“恒儿,汝可有什么感想?”赵恒道:“父王,儿臣的确有些想法。”赵丹含笑道:“汝且说来给父王听听。”赵恒想了想说道:“父王的意思,莫非是说纣王的酒池肉林乃是荒谬之言,其实是有人在抹黑纣王?”赵丹脸上的笑意更浓,道:“那么汝觉得是谁在抹黑纣王?”赵恒犹豫了半晌,才道:“既然这鹿台和酒池肉林的传说都是太公所言,那么想必……”赵丹点头,笑道:“没错,真正想要抹黑纣王的,正是周朝的开国者们!”赵丹此言一出,几个还小的孩子也没什么,倒是他身边的王后和太子同时变色。一直沉默不言的王后韩婉忍不住道:“大王,此事还是慎言为好。”赵丹明白王后的意思,毕竟说起来现在周王朝还没有彻底灭亡,赵国也是周朝的诸侯之一呢。赵丹摆了摆手,对着王后道:“王后不必多虑,寡人所言自然有寡人的用意。”顿了一顿之后,赵丹又将头转向了赵恒这一群孩子们,继续说道:“恒儿、偃儿、伊儿,寡人今天之所以带汝等前来,并且告诉汝等这些故事,就是想要让汝等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人们口口声声之中说的那些人,其实未必就是那些人真实的模样。”“鹿台并没有一百丈那么高,征发的人口也不可能有一百万那么多,酒池也不是一个用酒浇出来的池子,肉林更不是一片到处挂着肉食的林子。”“可问题在于,这种荒谬至极、只需要仔细一想就能够戳穿的言论,为何在过去的几百上千年之中一直被吾等奉为圭臬呢?”赵恒忍不住道:“父王既然知道这都是谎言,为何不拨乱反正?”赵丹哈哈一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说出这些言论的人,正是开创了周王朝的那些伟人啊!伟人之言,又岂能有人不信呢?父王虽然身为一代霸主,但是眼下在天下人心目之中的地位却还比不得这些伟人啊!”赵恒年轻的脸庞上布满了纠结,道:“那些伟人一个个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为何要编造出如此拙劣的谎言呢?”赵丹语重心长的说道:“恒儿,汝能够想到这一点,寡人很欣慰。是的,伟人们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呢?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需要这样的谎言去收拢人心。”“吾等周朝的开国者,其实真的是什么顺应天命之人吗?不是的。他们只是一群抓住了机会造反成功的关中蛮子罢了。但是为了让天下诸侯臣服,让天下子民臣服,让整个天下归心,所以他们才编造出了这样的谎言。”“简单的说,‘周武王野心勃勃造反成功’和‘商纣王荒淫无道,周武王替天行道伐之’这两个说法相比起来,究竟哪一个更容易获得民心呢?这个答案寡人不用说,汝也应当知道了,对吧?”“民心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有了民心才能够有正义,才能够被史官认为是‘顺应天意’的一方。而人民又是非常非常容易欺骗的,只需要几个拙劣的、甚至都经不起仔细推敲的谎言,然后再用千百年的时间去重复它,人们最终就会不假思索的相信了。”赵丹缓缓的伸出了手,拍了拍自己大儿子的肩膀,道:“这,就是寡人想要告诉汝的道理。”事实上,赵丹自己就知道一个被后来的朝代用拙劣的谎言狂黑的汉人朝代。这个汉人朝代的开国皇帝被后来的蛮子们黑成了鞋拔子脸,他的后代要么是欺师灭祖的混蛋,要么是沉迷修道的二货,要么是只知道重用太监沉迷美色的蠢货,要么是重用奸臣只知道修道的家伙,然后还有甚么木匠皇帝啊等等……这些谎言重复了很多很多很多次,然后就真的有很多很多很多家伙信了。一个朝代出了这么多的昏君竟然还能够坚持二百七十六年才被推翻,简直就是一件无以伦比的奇迹了。这,就是谎言的力量。在任何一个时代从来都不缺少的,就是那些只会人云亦云的家伙啊。“好了。”赵丹收回了手,对着一旁的韩婉说道:“王后这几天都不是很开心,想必是因为韩国的事情吧?寡人已经命人把华阳君冯亭召来了,明日寡人便接见他。”韩婉楞了一下,随后那张原本有些愁眉不展的美丽脸庞之上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对着赵丹深深的福了一福:“小童在此谢过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