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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发小坑了一百万(1 / 2)

2008年7月,17岁的高中生梁冰被人杀死后抛尸在稻田里,案发当天,杀害梁冰的凶手杨平便被缉拿归案,他被捕时,说自己压根儿没想跑。

45岁的杨平称,案件事出原因是梁冰之父梁德江骗取了他上百万的财产后不知去向,他本想控制梁冰,逼问出梁德江的去向,不料在控制过程中却失手致其死亡。

一周后,梁德江被警方缉拿归案,对自己诈骗一事供认不讳。次年4月,杨平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法院判处死缓,梁德江因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

2014年11月,我偶然接触到这个案子,便向同事询问当年的案情,亲历过那起案件的同事在值班室给我讲述了经过。

事情得从梁德江和杨平的关系说起。

梁杨两家是世交,从父辈起便在一个单位共事,两家住得也很近。梁德江和杨平年龄相仿,同年上学,同年入读技校,又同年进厂上班,在同一个车间做了十几年同事。身为发小,杨平结婚时是梁德江做的伴郎。2000年前后,梁德江买断工龄后离开单位,在市里盘下了一家店面卖羊蝎子火锅,杨平不仅资助了他3万块钱,还借着自己在单位行政科工作的便利,给梁德江拉去了不少客源。

除了餐饮,梁德江还在火锅店后院包间里放了一些自动麻将机,用来招揽客人。开始时梁德江曾提议把麻将机的“服务费”算作杨平的“红利”,杨平并没接受:“你开店借了外面不少钱,还是先回本还了外债,咱兄弟之间不着急。”

不过,三年之后,梁德江的火锅店还是关张了,清完店面,梁德江交给杨平1万块钱,说自己这次赔了不少钱,现在暂时只有这么多,让杨平先拿着,剩下的钱自己再想办法。

杨平没有收那钱,对梁德江说:“你店子倒了现在也没个生计,钱先拿着应个急吧。”当时梁德江的确有些捉襟见肘,听杨平这么说,便拿着这1万块钱去了外地,说是出去闯闯,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梁德江这一走便是四年多,其间只回过两次家——一次是和妻子办离婚手续,另外一次是老母亲去世——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梁德江刚离家时,儿子梁冰跟母亲生活,梁德江离婚之后,梁冰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奶奶去世,爷爷身体也不好,梁冰的生活便出了问题。梁德江饭店垮掉后,家里的亲戚基本都不走动了,那些年,全靠杨平一直帮他照应着父亲和儿子。

按理说做生意难免有赔有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梁家的亲戚为此断了联系,我不太理解。

同事解释说:其实,那时候梁德江外出“找赚钱机会”是假,躲债是真。他开火锅店没能攒下钱,反而背了一大笔债务,债主经常闹上门,找不到梁德江,便去找他家亲戚,亲戚们不堪其扰,便纷纷和梁德江一家划清了界限。

“咱这儿做别的我不敢说,但开饭店基本是赚的。羊蝎子火锅成本不算高,另外不是还有杨平给他在公家单位拉客源嘛,梁德江怎么会欠下那么多钱?”我还是不解。

同事叹了口气:“还记得刚才我给你说的梁德江在饭店后院放自动麻将机的事情吗?事情就出在这些麻将机上。”

本地人在饭店等人或等菜时,喜欢先“凑一桌”麻将,吃完饭若没“第二场”,也喜欢再来几圈麻将。大家也习惯到饭店包间里打麻将,一来包间安静,二来玩到饭点可以直接吃饭。

梁德江抓住了本地人这个习惯,安置那些麻将机本也是为吃饭的客人免费使用,只打牌不吃饭的客人,则一小时收10块钱“茶水费”。

但渐渐地,麻烦就来了。

本地人玩麻将的打法叫“跑晃”,经常换人。起初,生意不忙的时候,本身也喜欢打牌的梁德江也会上手玩几局。奔着吃饭来的客人,牌桌上基本都是一起来的熟人,很少缺人,因此梁德江参与的大部分牌局,牌桌上都是只奔着打牌来的家伙,里面既有来消遣的普通人,也有一些职业赌徒——赌徒们觉得火锅店包间比麻将馆更“安全”,门一关,打多大“底”自己说了算,即便偶尔遇到警察“临检”,还可以推说自己是来吃饭的。

梁德江渐渐和这些赌徒玩到了一起,先是麻将、“斗地主”、“跑得快”,再后来就是“翻撇”“斗牛”“诈金花”。没多久,梁德江便基本不再过问店里的生意,早上一开门,便钻进自家包间里,一心一意赌博。

“他一开始先输‘茶水费’,之后输饭钱——吃饭免单,再后来便真金白银地输。”同事说,“现钱不够的时候,就让牌友们去前台拿东西顶账。据他自己说,前后一共输了十几万,这还只是现钱,给人免单的饭钱和被人拿走的烟酒就更算不过来了……”

梁德江的妻子平时在厂里上班,全然不知丈夫在店里赌博的事情,直到后来发现账上的钱越来越少,最后连家里的存款也都无故减少,才觉得不对劲——火锅店一直以来几乎每晚都宾客盈门,怎么会越干越亏呢?

一次偶然的机会,梁德江的妻子来店里找丈夫,方才发现了赌博的秘密。为此,妻子和梁德江大吵了一架,梁德江也当场承诺不再参赌,妻子控制了家里的“财政大权”,之后才消停了几个月。

可火锅店后院的牌局还是天天开,梁德江在前院心痒难耐,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没事儿便跑到后院“看牌”。手里没钱,也不能上桌,牌瘾上来,他只能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牌友笑他“大老爷们治不了自己媳妇”,也有人给他出主意,说牌桌上不必全付现钱,都是“兄弟伙的”,可“赊”、可“借”。

“‘赊’就是在牌局上打‘现金条’,一张条子1000块,先欠着,等有了钱再还。‘借’就是找放码的人借高利贷,这些职业赌徒大多认识一些放码的人,一个电话就能拿到钱。”同事解释说。

说回来,也就是因为梁德江的火锅店在那里,所以赌徒们并不怕他跑路不还钱,才纷纷给他提供“门路”。

就这样,梁德江又被拉回了牌桌。

“按说梁德江在自己的地头上打牌,应该也算是个‘庄家’,结果却输得一塌糊涂,这‘庄家’当得也是有性格啊。”我笑道。

“他算个屁‘庄家’,就是一傻X!”同事说,梁德江的牌友里有几个以赌博为业的家伙,从梁德江重新坐到牌桌上起,他们便认定,这个人“有的搞”,于是便开始想方设法给梁德江“做笼子”。

之后的牌局上,梁德江一直输多赢少,即便有时赢了,过不了几局便又输了回去。为了“赶本”,梁德江先是偷偷找亲戚朋友借钱,后来实在借不到,便在牌桌上打“现金条”、借“码钱”。

“前后又借了十几万吧,后来越输越多,他也彻底没心思管生意了。之前还只是在饭店包间里打,后来饭店被人举报涉赌,派出所抓了几次,没收了麻将机,梁德江便开始跟人跑出去玩。”

到2003年10月,梁德江的火锅店彻底维持不下去了。店面一垮,债主们便纷纷找上门来,其中有以前借给他钱的亲戚,但更多的都是赌博时放贷给他的人。

牌桌上永远翻脸不认人,不论梁德江如何承诺自己有了钱一定还,牌友们仍旧不依不饶,走马灯一样上门讨债。“当时派出所出他家的警比吃饭还勤,有时是家里玻璃被砸,有时是门上被泼油漆,有时是家里电线被剪断。虽然抓了一批,但该来还是来。”

后来梁德江没办法,只好去了外地,名为赚钱实为躲债。他走后第二年,不堪债主骚扰的妻子便和他离了婚。

梁德江在外躲债这四年,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的行踪。找不到梁德江本人,债主们便继续骚扰一切曾经和他有关系的人,甚至连“发小”杨平也受到骚扰,梁德江的母亲最终在这种日常的惊恐和对儿子的思念中郁郁寡欢,黯然离世。

在他人间蒸发的时间里,当年的牌友和放贷人,有的在之后的严打中落网,有的慑于公安机关的压力外逃,剩余的也只能逢年过节悄悄去梁德江父亲那里窥视一下,看他有没有悄悄回来——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

谁都没想到,当四年后梁德江重新回来时,他已经俨然换了另一副模样。

2007年年底,梁德江回来了,很快便被消息灵通的债主发现。债主们闻讯拿着欠条纷纷而至,本以为梁德江会继续耍赖,但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拿出钱来,当场清了一部分债务,并承诺剩下的很快就还。

从那时起,关于梁德江的传闻便层出不穷:有人说他在外地做工程发了财,有人说他在外地做生意赚了钱,甚至有人猜测他是买彩票中了奖。

对于这些传闻,梁德江一概不予回应。

送走债主之后,他专门带着5万块钱来到杨平家,说其中3万是以前杨平借给他开火锅店的本金,另外两万是这几年的利息。

杨平很高兴,一是发小终于平安回来了,二是之前原以为打了水漂的钱也回来了。那天梁德江还请杨平一家去市里最好的饭店吃饭,感谢在他离家这些年里杨平对他家人的照顾。

当时杨平的日子不过是小康有余,杨平夫妻俩在同一家单位上班,杨平是个中层干部,单位效益还不错。杨平的女儿还在本地中学读高二时,夫妻俩就已在武汉市贷款买了房,为女儿今后去武汉发展提前做好了准备。

即便如此,杨平仍对梁德江的境遇十分好奇。在吃饭时,杨平问起梁德江,是从哪儿寻到的“财路”?梁德江只是神秘地笑笑,并没有当场告诉他。杨平也不再多问,大家在推杯换盏中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那顿饭。

“后来杨平说,当时他很想知道梁德江的‘财路’,因为他虽然眼前不缺钱,但心头也有一件烦心事……”同事说。

杨平的女儿学习成绩一般,想考上武汉的好大学还有些难度,眼看要读高三了,杨平夫妻二人盘算着,如果女儿考不上武汉的好学校,干脆直接送出国去。可那样的话,需要一大笔开支,所以那段时间,杨平一直在琢磨去哪儿再弄点“外快”。因此,酒席上,杨平多少也暗示梁德江能否也带带自己。

“梁德江告诉他了?”我问同事。

同事点点头。

几天之后,梁德江又专程找了一次杨平,真给他带来了一条“赚钱”的门路。杨平当时很高兴,觉得梁德江够意思,发了财也没忘了兄弟情义。

但令杨平没有想到的是,他眼中“知恩图报”的“好兄弟”,却给他设下了一个致命的圈套。

梁德江直截了当地告诉杨平,自己在外省做的“投资”,就是拿出钱来给到赌场“放码”的人手里,由他们出面放给来打牌但输光了钱的人,后面由“放码”的人负责追债,“利息”双方分成。

杨平一听是这种“财路”,连连摇头,说:“这哪是什么‘投资’?不就是去赌场放贷嘛,赌场里那帮人复杂得很,咱老百姓哪儿敢和他们打交道!”

梁德江说,一般人确实不敢和赌场打交道,但他之所以敢,是因为认识一个专门在赌场放码的“生死之交”,但具体是怎么个“生死之交”法,梁德江说以后有机会再跟杨平解释。

梁德江又说,自己现在大概“投了二十几万”,杨平问他为什么不先把身上背的债清了,梁德江却说,欠债不着急,这个“投资”很有赚头,到时候,单是用那二十几万的“收益”就够清账的。

按照梁德江的说法,假如把1万块交给放码的人,“砍头息”2000归赌场,借贷者实收8000元,一周后归还15000,放码者和杨平各分2500。如果投的钱多,这个分成比例双方还能商量。

杨平听说过赌场高利贷利息高,但没想到会高到这种地步:“这样算的话,一个月本金不就翻番了?”

梁德江连连说是——所以他现在才不急着拿“本金”还债。

杨平又担心这种“投资”涉嫌违法,梁德江就解释说,人家搞“投资”的人早就把法律条款研究得炉火纯青,这个就是单纯的借贷生意,把钱借给“放码”的人,就像借给做生意的人一样,是同样的性质:“真要是有人来查,就说自己只是把钱借出去了,不知道对方具体做什么,这样就不怕违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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