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静在帐中,烦躁的走来走去。
大隋功臣勋贵出身如他,是不屑于住城中那些粗陋车马店中。就是租赁下民居收拾布置一番,没有一两个月功夫的整治,刘文静也觉得住进去是折了自己身份。
此间帐幕,是从晋阳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四层牛皮为底,外层可以做旧。置于野外,狂风暴雨俱都不惧。而帐幕本身只是比寻常的稍大一下,精巧的隔为内外两进,外间读书会客,内里则是起居坐卧。
帐幕之内,先铺上一层松木板隔泥防潮,松木板上再是一层厚厚的麻布,再是一层丝绸铺盖,丝绸细密,防止小虫之类钻爬上来。然后再铺上一层柚木板,柚木板上再是一层茵毯,踩下去直能没到脚踝。
帐幕之内,点尘不染,陈设无不华贵精洁。而器具酒水饮子,都是从晋阳带来的。云中的那些粗陋食物,刘文静是半点不想沾唇。
刘文静此次北来,光是他所用各种器物,就装了十几辆车子。让那些车夫马夫们,一路吃尽了辛苦。
虽然不是顶级世家出身,但刘文静服用之豪阔,已经不差似那些顶级世家多少了。
晋阳是北方重镇,当初开皇天子对北方防御,就是以晋阳为根基。大隋两代皇帝二三十年不断的向着晋阳积储粮食财货兵刃甲胄。
在唐国公到来之前,这些财货全都是晋阳宫监裴寂和身为晋阳令的他掌握着。刘文静这般豪奢的举止,对晋阳资财的消耗,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帐幕搭建起来,刘文静寻人烧水沐浴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入住进来,这才是松了一口大气,觉得自己算是活了过来。对此行云中的厌恶之情,消退了不少。
但是此刻,帐幕中内再是舒服,也难以再平复刘文静加倍愤怒起来的心情。
云中寒素子而已,征高丽死不绝的赤佬,天天和骚臭哄哄鞑子打交道的一钱汉,居然敢不见我这晋阳令!刘家可是能追溯到鲜卑六镇时期,和北周八柱国扯上关系的高门,就连大隋两代天子,都要亲眼有加,居然被云中刘武周拒之门外!
诚然刘文静未曾报自家晋阳令的身份,只等见了刘武周再吐露,到时候再享受刘武周纳头便拜的快感。可就算不曾自报家门,他也代表唐国公李渊而来,甚至还纡尊降贵,给刘武周带来了礼物!
这一钱汉手下的那个苑君章,居然回一句,刘鹰击忙于秋日大集,一切等到这场集市过后再说。虽然言辞客气,但就是要他刘文静在这个苦寒边鄙的小城就这么等着!
虽然那番拒绝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刘文静胸中愤怒之火还是在熊熊燃烧,突然就拿起几案上放着的一个秦时龙身鸟首香炉,狠狠的砸了出去。
香炉砸在帐幕上,又滚落在地,只发出轻微声响。鸟嘴里龙涎香倒了出来,顿时就将茵毯烤得焦黑了一片。
虽然响动轻微,但帐幕外警惕的亲卫顿时就掀开帘子,向内张望。
值守在帐外的,自然就是挑选出来的那些六军府的精锐,在外围又是从河东,从马邑,从雁门各郡雇募的行商老手,或是出名的侠少。刘文静自觉身在险地,不远处就是成千上万的九姓鞑靼甚而还有突厥人在内。虽然汉家行商和草原各族分处两处营地,但刘文静还是将自家安全看得紧张无比,每日帐幕外值守都没断过人。
看到茵毯在冒烟,这几名六军府的鹰扬兵顿时冲进来,几脚将烟火踩熄,又轻手轻脚的将香炉拾起在几案上放好,这才恭恭敬敬的垂手退了出去。
全部过程中,这些鹰扬兵不敢说半个字。谁都知道这位刘公气性不好,将军汉们看得低。现下不知道为什么更是在帐幕内怒火冲天,大家都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得罪他半点。
这几个鹰扬兵一番动作打岔,倒是让刘文静平静了下来。对这几个鹰扬兵的乖巧恭谨很是满意。甚或一瞬间都在考虑,是不是将这几个鹰扬兵从六军府中退值,收为自家的门客。
虽然现下每一个兵对唐国公而言都很要紧,但是自家和裴寂是对唐国公是有大恩的人,现在更不辞辛劳的为他奔走,区区几个六军府鹰扬兵算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