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低垂,已经整整一日下来,雨势丝毫还未曾有减小的时候。
王仁恭太守衙署后院小楼之上,雨滴顺着瓦檐落下,有若珠帘。滴在阶前承露之上,只发出一片清脆悦耳的叮咚之声。
一张几案,正设在小楼之上,两名明眸皓齿的婢女,一身盛装,胸前露出晶莹细腻的肌肤,正以最一丝不苟的姿态,在烹煮自蜀地运来的团茶。
而在几案两侧,王仁恭正和刘文静对坐。刘文静还是一身拜客的行装,各样配饰纹丝不乱。而王仁恭却是一身道袍,箕然而坐,随手摆动着一柄玉如意,大有魏晋放诞之态。
刘文静此次赶来善阳城,递上名帖,终于没遭到像是云中城的冷遇。王仁恭很快接见了他。并在自己最爱的小楼上设茶以待。
纵然王仁恭比之刘武周客气了许多,但一直维持着无可挑剔礼仪的刘文静,眼角仍然在微微跳动。
刘武周粗鄙,出身寒微,不识得世家礼仪,自然是冒犯和侮辱。可王仁恭这般姿态,却是摆明了自己家世高于刘文静,自可放浪形骸。
对于一心想往上爬,对于家世不如人深以为耻的刘文静而言,这只怕是更重的侮辱!
茶汤冲下,茶水咬盏,变化出无数花样。
刘文静拍掌而笑:“明公侍女,当真灵慧,真没想到在马邑郡中,还有此等人物!”
王仁恭哈哈一笑:“家生的粗鄙使女,哪里当得肇仁相赞?晋阳宫中,才藏着不知道多少百媚千娇的人间尤物,这上头,某怎么比得过唐国公?”
世间传言,唐国公坐镇晋阳之后,纳了不少晋阳宫中份属大业天子的宫娥。正因为如此,唐国公才在河东秣兵厉马,有作反之心。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笑话,首先唐国公此时在女色上甚为谨慎,和窦皇后伉俪情深。而且就算是纳了晋阳宫中的宫娥,难道还要因为忌惮远去江都的大业天子,逼得最终反乱不成?
若是唐国公能安守晋阳,为大隋忠臣,大业天子恨不得把晋阳宫中宫娥侍女全赐给他。
现下群雄将要崛起,无非就是大隋气数已尽,各处顶尖世家,都想逐鹿这个天下罢了。唐国公家世之贵,大隋之中不过寥寥数家而已,岂能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王仁恭当着刘文静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无非就是另一种羞辱罢了。
看刘文静只笑不语,王仁恭摆摆手:“这两名侍女,便赠给肇仁了,辛苦来这边鄙郡县一次,某岂能不以礼相赠?省得中原诸公说我王某人在马邑呆得久了,世家礼数都不讲究。”
刘文静一笑,肃然行礼:“如此就多谢明公了。”
两名侍女静静听着王仁恭一言就将他们送了出去,脸上仍然维持着明丽的笑颜,没有半点变化。
世家门下之人,对于家主而言,从来都是个器物罢了。
王仁恭一笑端起茶盏,仔细看着茶盏中变化,并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