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关城外,刘武周勒住了坐骑,他身边随行众军将也随着他的动作勒住马缰。
刘武周昂首看着城头:“昨日某以应诺郡公,卸甲去兵,掷于关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不知郡公何在?我恒安数万子弟拱手来降,郡公总该让我们见一面才是吧?”
“刘鹰击既肯守诺,家父自当亲自召见。城头之上已经备好美酒宴席,只待刘鹰击上城共饮。不过先要刘鹰击依诺解甲才可获见,否则敌友难分,相见何益?”
刘武周看看王仲曾,又回头看看身后庞大的军民队伍。朝城头拱手一礼,抖起丹田气高声道:“我辈粗鄙武夫,自知不能与郡公这等名门子弟相提并论,更不敢在郡公面前提及体面二字。然则我辈厮杀汉亦有军汉的操行,兵甲战马为自己的性命亦是面皮所在。刘某昔日从大业天子北征辽东,便听军中上将讲过,身为武人,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舍弃自己的兵器战马,否则便不配为将!”
他的伤寒并未痊愈,这番话纵然竭尽全力声音也不算太高,但是一番言辞却掷地有声,便是王仁恭手下军将也深以为然。望向刘武周的眼神内,多了几分认同。比起高高在上的王公,还是刘武周这等人更对军汉的心思。
王仲曾眉头一挑,两眼盯紧刘武周想要听他接下来的话。若是其坚持不肯解甲,城中的布置便用不上,说不得只好把软作变成硬作,把这几万人饿死在城外。
却听刘武周继续道:“若今日之事只关系刘某一人之生死,纵然刀斧加身也休想让我弃了兵器坐骑。但是我身后还有这几万饥肠辘辘的百姓,等着郡公粮食救命。某的颜面比起父老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恒安军民听令,下马!”
他这番话一出,身后队伍里已经隐约有哭声传来。自从刘武周执掌恒安以来,竭尽所能为军民筹措钱粮,租庸虽重却不入私囊,都是竭力供养军伍以保恒安不失。这些事百姓看在眼里,对其自有好感。如今又见他为百姓甘受耻辱,这些淳朴直爽的边地汉子哪里受得了。若不是实在没有粮食,只怕有人就要对着王仁恭破口大骂一拍两散,大不了就在城下摆开战阵厮杀一场。
眼见刘武周带头下马,其他人更不怠慢,纷纷甩蹬离鞍。徐乐摘蹬之时只觉得头微微一阵眩晕,动作略有些迟缓。步离在后面拉了拉他的大氅下摆,徐乐回过头来,见步离朝他摇头,显然是不希望他下马。
这小狼女不懂这些谋略心思,于刘武周等人更无好感。她只是认得罗敦、徐乐这些人,只要保住他们安全其他事才不耐烦操心。她知道眼前的男子生了病,不似平日那般神勇。更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眼前的城池对她而言就像是个巨大的野兽,城门就是野兽的大嘴,只要进去就很可能再也出不来。
按照她的想法,最好的处置方法就是掉转马头跑得越远越好,这时候徐乐不但不跑反倒是主动下马,岂不是自寻死路?可是她素来不喜说话,尤其面对对徐乐时更是心头狂跳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住摇头而已。
徐乐何尝不知凶险?己方固然是存了杀王仁恭夺城的心思,对方也不是好相与。摆出这种阵仗分明没有受降诚意,不问可知城内必然藏有极厉害的埋伏。但是都到了这一步,难道自己真能独善其身纵马而去?且不说玄甲骑以及那些家眷,杀阿爷的仇人就在城头高卧,自己若不能亲手斩下他的首级,又如何配做徐家子孙?
他心中想法此刻自然不便明说也来不及说,只好在步离头上揉了揉,又朝她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随后还是跳下吞龙。步离摸了摸头发,朝徐乐瞪着眼睛,证明自己很凶很生气,但还是随着他下马,乖乖站在徐乐身后。韩约、尉迟恭、苑君玮等人都已经下了坐骑,把马匹缰绳放在手里。
王仲曾在城头看得分明,心头不由一阵狂喜。数年间始终桀骜不驯的恒安,终于要在今日臣服。有了这几万弓刀健儿在手,他日整个天下说不定都是自家囊中物。
他强忍着激动,又朝城下高喊:“解甲!”
自刘武周以降,恒安甲骑今日都未曾着甲,甲胄全放在甲包之内。只见刘武周带头解下甲包,俯身放在脚下,动作极为严肃小心,生怕手脚太重有辱包中甲胄。其他人有样学样,个个把甲包放下,徐乐那件冷锻瘊子甲以及愤怒金刚覆面也不例外,被他放在甲包内置于脚下。
步离的眼睛一时看向甲包一时又落向吞龙,最后盯紧了马槊。这可是徐乐最擅长的兵器,若是连这都收走……步离摸了摸腰间的那对小匕首,暗自下了决心。不管是谁,都休想要自己放下匕首。关键时刻,全靠它来保护徐乐的性命。
“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