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关横亘在群山之间,在关外而望,并没有显得多么雄峻。
可是当穿过城门,踏足关里,看到这座关卡的每个细节,才知道这座关卡,如果真的刘武周挥军而攻,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座关卡,基座全是条石筑成,上部都是坚硬如铁的夯土。
城墙之上,除了垛口之外,更有一道道马面突出。而城内,就见数条马道,直通城墙之上。马道之上,站满了甲士,随时可以填补城墙之上的伤亡。
而城墙内侧,则是一座座棚场,棚场之下,堆积如山的守城器械,滚木礌石热油箭矢一应俱全。而每个棚场之内,至少都有一队屯兵。
关墙之后,豁然开朗,再非山道曲折模样。到处都可以见到屯兵的营寨,如此地势,也极其便于调兵而前。
加上山道中的营寨,这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只要关墙后还有兵,只要粮食军械供给得上,北面而来之敌,不知道要多少条性命,才能把这座南商关给填下来!
数十恒安军将,将刘武周拱卫在内,按刀静静步入关墙。
徐乐就在刘武周身侧,步离小小的身形跟在徐乐身后,被这些高大的甲士一遮掩,几乎就看不见了。
这些日子的辛劳苦战,再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让徐乐更消瘦了下去,脸上棱角越发分明,只有一双眼睛,仍然锋锐如故。
踏入关内第一步,刘武周就回头看了徐乐和尉迟恭两人一眼。
尉迟恭默然握刀,徐乐淡淡一笑。
自打徐家闾出来,自己每一步都在步步惊心中而过,今日无非就是再在这南商关,将性命赌上,给自己,给追随自己的那么多人,寻一条生路出来!
至于成败,交给老天而已,男儿大丈夫,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南商关内,沿着穿过城墙的官道两侧,早就密布中垒营甲士,至少有一两千之数。关墙之内,也只能展开这么多兵马了。
这些中垒营甲士第一排俱是大盾,如林长矛,从大盾缝隙中伸出,无数锋刃,反射着雪光,杀气逼人。
而南商关关门,在这一刻,也轰然而合。
刘武周洒然一笑,带着数十军将前趋几步,站定回头,正看着关墙之上。
而这上千中垒营甲士,缓缓迈步前移,甲叶响亮声中,就向着这数十军将逼来!
关墙之上,罗盖之下,王仁恭按着城墙,正冷冷的注视着刘武周。
王仁恭身侧,也俱都是甲士拱卫,何欢等军将,侍立在侧。直刀闪耀,矛槊如林。但却没有无数弓矢,指着这数十军将。
尉迟恭和徐乐对望一眼,两人都默然握紧了兵刃。
这也都是在料中。
固然王仁恭只想着让刘武周死,可舍不得这数十精悍的恒安军将死!在刘武周死后,吞了这些悍将,还有数千恒安精兵,王仁恭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才能真正参与天下争雄!
徐乐缓缓吐息,正是阿爷教自己的吐纳之术。
本来就没什么波动的情绪,这个时候更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而徐乐身侧尉迟恭,一张黑脸也没什么表情,仿佛也没将眼前局面当回事。
其他人却没有徐乐和尉迟恭这番胆色,居于合后位置的苑君玮本也是恒安成名斗将,平日里飞扬跋扈好勇斗狠,在徐乐手上几次吃亏依旧死性不改频频挑衅,算得上胆大包天。但是当他走入南商关城内时,只觉得胸中仿佛多了一只怪手把自己的心紧紧攥住用力挤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不是个胆小之人,两军疆场几次出生入死未曾怕过什么。但那是两军交战,身边有大队人马,胯下有马手中有槊。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身为上将自有护身本事足以自保。如今只有二十余人,身上既无甲胄防御也无战马骑乘,万一王仁恭心怀鬼胎双方交手,城内千军万马齐出,便是踩也踩死了自己。
刘鹰击素有韬略,可是这次的事却着实办差了。就这么两手空空进城不是送死?若是有一匹马,或是有一条槊……
想到这里苑君玮下意识地去看徐乐,这次让他当先锋倒是个好安排。不管有何埋伏,先锋都要首当其冲。既然神武乐郎君名声在外,活该多出力气多担风险。这厮平日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突厥人青狼骑大营也敢冲,今日又当如何?他总是个肉体凡胎,难道就不怕死?
刘武周淡淡一笑:“郡公,这是何意?”
王仁恭一笑:“鹰击难道还心存什么侥幸不成?”
刘武周哈哈一笑:“我若不死,郡公心不得安!”
王仁恭点点头,负手走动几步:“某是真的很佩服你,你这仁义之名,看来倒是真的不虚。为了麾下儿郎,为了上万恒安百姓,明知请降是死,还敢踏入这关墙之中………看来某以前是想错你了。”
刘武周好整以暇:“某比不得郡公的家世,想在这世上立足,除了亲冒锋矢拼杀之外,就是这名声,丢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