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且看看,这谢君轩给我们的是什么兵?带着这等兵卒慢说是战鱼俱罗,便是寻常军伍怕也抵挡不住。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找大郎理论,若是他那里讲不出道理,我们就去找国公分说清楚!”
军帐内,李世民正与徐乐对面而坐,长孙无忌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冲进来,随后就是一阵喋喋不休地抱怨。作为长孙家未来家主,长孙无忌的涵养功夫到家,纵然不至于像李渊那般“钝重”,但也不至于遇到事就不知所措失去风度体面。能让他如此激动,不问可知必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李世民示意长孙无忌落座,长孙却不肯,反倒是对李世民道:“你们随我到外面看看便知道了。纵然骑兵不利涉水攻坚,也不能用这些兵马。大不了我们不要脚力,但也要把那些骑兵归还,不是用这些弱卒敷衍我们。”
徐乐起身道:“待我去看看,到底是何等弱卒,把长孙大郎急成这般模样。”李世民随之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跟着长孙无忌出离军帐,直奔点兵空场。
调拨给李世民的一千步卒已经在此列阵,大小军将吆喝着部下整顿队列,等候李世民检阅。全军衣甲鲜明刀枪耀眼旗帜簇新,乍一看上去和普通的河东六府鹰扬精锐并无区别,可是等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便能看出其中蹊跷。
队伍第一排的士兵虽然努力挺直腰板,但是有些人依旧被盔甲压得身形佝偻。也不能怪这些兵士怠惰,从他们那布满沟壑的面孔以及花白的胡须乃至兜鍪下露出的白色发丝,就能证明这些兵士的年龄已经算得上爷爷辈。
其中有些兵士的岁数怕是能和李渊论个大小,说不定还能说些当年旧事。他们只是普通的军汉赤佬,不是世家贵人。既无锦衣更无美食,反倒是在军中苦熬多年受尽风刀霜剑摧折,更有一身伤痛折磨。
少年时靠着血气强撑,到了晚年便要连本带利还债,论起体魄比普通老人还有所不如,又哪里穿得动重甲?虽然畏惧于军法努力维持站姿,但是从额头上那黄豆大小的汗珠就能看出来,这种苦撑坚持不了多久,用不了多少时光不用人打,自己便先要力竭倒地。
李世民快步而行,向后面的军兵看去。走过两排老卒,终于看见少年人身影。只是这些少年的面孔未免太过稚嫩,不少人身形还都没有长成,偏又穿着成年人的盔甲。有的人大半个脑袋都被头盔盖住,偷偷地用手把头盔拼命往上推,好不容易把头盔推上去把眼睛露出来,却正好看到李世民瞪着自己。那名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松手,头盔重又落下,把眼睛遮挡个严实。
这名小校被自己头盔砸了一下又加上紧张,手忙脚乱地想要给李世民施礼,手中长矛随手一丢,却砸在旁边一名比他年岁更小的兵士脚上,疼得那名伴当大呼小叫。闯祸的士兵看不到李世民在哪,只是跪倒在地大喊着:“郎君饶命!郎君恩典!”
火长提着鞭子走过来,可是还没等他扬手,就被李世民用眼神制止。看着这个同样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的火长,李世民冷声问道:“这些兵士多大年纪?谁让他们入伍?”
“回郎君的话。这是娃娃队,大的不过十一、二,小的也有不到十岁的。既有外来的流民,也有些是六府鹰扬子弟。家中男丁阵亡,家里又没有成年丁口,按规矩便应该承付租庸,还得拿免行钱。他们实在拿不出来,只好用娃娃投充。国公仁厚,许他们按照成丁计算,往日只需做些铡草喂马再不就是输送军资的勾当,不用他们披甲厮杀。这次也不知……”
“那些老卒呢?也是如此?”
火长点点头,又向后指去:“也不光是老卒,郎君且往后看,还有些是成丁,只是……情形也不方便。”
李世民向后看去,却见排在后面的兵士有的年纪正在青壮,可是肢体已经不完整。有人缺了臂膀,有人少了腿,站在那里还得有袍泽扶持。还有的身上缠着白布,根本穿不得甲胄,站在那里也摇摇晃晃显然伤势未愈。更有些兵士面黄肌瘦满面病容,站在那忍不住的咳嗽,咳的人心烦意乱偏又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