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平静的李世民,身上那股如山的气魄重又凝聚起来,将杨思之前那份轻慢之意碾个粉碎。原本以为李家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隐忍功夫再就是卑鄙手段,趁父皇不备暗下毒手,再就是言而无信耍弄权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单是李世民这么个少年郎,身上的气魄已经超过父亲,更有一份出人意料地定力。李家有这样一个麒麟儿,就足以胜过杨家。再加上老谋深算的李渊以及乐郎君这等虎臣,怎么看李家得天下当皇帝都是天经地义。
想到这一点,杨思心中的不甘之意消散,又平添了几分惆怅。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幼生在在帝王之家的杨门贵女,一想到自家的江山丢得彻底,怎么看都像是天数应当,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李世民这时却朝徐乐道:“杨广倒是好心机好手段!死到临头还不忘用出这么一招,想要让李家成为众矢之的!”
徐乐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满赞许之意。不愧是我徐某的好友,也不愧是有资格执掌玄甲骑的军主,果然能看出杨广送玉玺背后险恶用心。若是他为玉玺所迷,一心只想着玉玺的用处不顾其他,这个人的成就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能看到这一层的人,才有资格在乱世中开创王霸之业,也有资格让玄甲骑辅佐!
“杨广诡计多端善用权谋,这也是人所共知之事,二郎倒也不必因此就发燥。不管他有何打算,这玉玺都实打实放在这。有这么一方宝物在手,总归是一件好事。若是被外人知道玉玺在这艘船上,只怕会不顾性命前来抢夺,到时候就算是这滔滔江水,怕是也挡不住天下英雄千军万马。”
“他抢任他们抢去,依某之见还不如把这东西丢入江中,大家落个彼此干净!”李世民此刻已经从被玉玺震慑的情绪中缓解过来,脑筋变得清爽,也知道该做怎样的选择。他的想法和徐乐差不多,玉玺不过是一件死物,自身并无神力。大家你争我夺,说到底都是为了名位大义。可是自古以来乱世中最大的大义还不就是刀枪兵马?兵强马壮者随便拿一块玉石,就可以宣称是玉玺。反过来,无权无勇之人手持玉玺也无用处。就像是面前的杨思,她就算高举玉玺亮明身份,又会有几个人真把她的话当回事?
好虚名而贾实祸,非智者所为。为了这么一方玉石引来天下诸侯的围攻,也不符合李唐的利益。李世民倒是不畏战,也明白李家要想混一南北横扫六合,必然要把天下诸侯一一扫平才能实现目的。不过这个目标固然不变,具体的实现方式总归有若干种途径,与天下人为敌,再靠着硬拼猛冲一口气解决,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智者所为。
徐乐对于他的心思也能理解,事实上杨广送玉玺给杨思,很可能就是存着这个念头,以玉玺为武器,让李家陷入天下围攻之中。不过化解的方法,是否就是把玉玺一丢了之,又或者当玉玺没出现过,就是可商榷之处。
徐乐摇着头:“我曾经和二郎心思一样,想过就当这玉玺从不曾离开江都。可是这几日养伤期间,又改了主意。宇文化及未曾得到玉玺,肯定能想到是落在你我手中,就算我们不说,他也会大肆宣扬。天下诸侯没人会听我们解释什么,就算我们说玉玺不在手中,又有几人肯信?既然左右都难逃污名,不如就放开手脚大大方方的承认。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还是有不少人相信玉玺在谁手中谁就是真命天子,这部分人哪怕总数不多,可总归也是人。能让这些人信,便能从他们手中得到钱粮、甲杖又或者是疆土兵马。不管这部分力量总数几许,有这份助力总不是坏事。我阿爷也曾经说过,打天下这种事说白了就是两件事。一杀敌,二交友。多交几个朋友,便能少几场征战,少几次厮杀,就能多活下来几个伙伴,这便是大善。”
他这话也是有感而发,这几日养伤期间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韩家兄弟以及步离。交战之时舍生忘死,不可能顾及这些。如今仗打完了,他自然就要考虑这些好友伴当的死活。当时的情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以自己这等绝艺都伤得如此严重,又何况是他们?
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的亲人、至交,不管谁受了伤损,对自己而言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从医官口中得知,这几个人全都没有性命危险,只要恢复得好,一身本领也不会受影响,徐乐才彻底放心。
经过这番波折,他就更能明白阿爷这花的意思。打天下固然离不开打仗,但也不能一味厮杀,该用权谋手段也得用。交朋友杀冤家,都是手段不是目的。哪怕是满手血腥的武人,也不能一味嗜杀,否则就从人变成了工具,立战功再多威名再盛,也已经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