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之所以可以遥制军营,令裴仁基这等老将谈之色变,自然是有其手段。除去不知藏身何处,又似无所不在的密探之外,便是重整军令,于律例命令的下达有了全新规定。主帅负责日常军令传达兵马调遣,但是大军调度以及方略制定,必须得到李密首肯。如果没有其亲笔书写的手札作为佐证,便是伪传军令密谋不轨的大罪。哪怕瓦岗军中对军纪看得不重,这等大罪落到身上也是死路一条。
传达命令的所在,并非金墉城,而是李密的王帐。其距离裴仁基所在的山谷三十里行程,亦是一片开阔地带。由于在兵力上瓦岗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军中又多是善于骑战的绿林好汉,是以在遮蔽战场方面拥有绝对先手。大量的游骑派出去,专为猎杀敌军斥候。
徐乐显然也知道此中凶险,并没有让己方斥候到这么远的地方进行侦察,是以李密也不怕走漏了风声被徐乐摸上门来。
其王帐四周负责警戒的,就是八千内军。而在内军之外,乃是部分瓦岗老卒以及骁果军战俘。
从裴仁基大营开始一直到李密王帐所在,瓦岗军整体形成一字长蛇之势,裴仁基大军为蛇头,而李密的位置则是蛇胆。瓦岗军、骁果军战俘以及四方投奔的百姓、绿林好汉乃至地方豪右部曲,则组成了蛇的躯干以及鳞片。
瓦岗军已经重新编排,之前的统属建制完全打破,把所有部队按照大隋鹰扬府建制重新编排。主将统帅的不一定是自己本部兵马,而是由不同来历的士兵共同组成的军伍。按照李密说法,这是为了让包括骁果军战俘在内,各路兵马迅速融入瓦岗的最好办法。同为袍泽不分贵贱,往日统属自然也谈不到,大家从此就都是瓦岗军的一员,不要再想着原本属于哪个山头,也没了出身的顾虑。
不管话说得是否有道理,对于当事的士兵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舒心事。熟悉的袍泽忽然换成了生面孔,大家又都是军汉性情粗鲁,肯定会生出事端。尤其是瓦岗军和骁果军之间,这种问题尤其突出。一个是硬抢硬夺的强盗,一个是昔日被天子视为汉家精华的天下强兵。两者本就说不到一起,之前又有宿怨,现在被强行安排混居一处,哪里少的了冲突。
言语辱骂或是挥拳互殴之事每日都在发生,偶尔闹得大了,便是几十人按着出身或是家乡混战一处。军寨之外旗杆上悬挂的人头每日更替,算是给他们最后的提醒。
李密位于王帐之中,既不亲临战阵也不坐镇金墉城,这种不前不后的位置,很是让人捉摸不透。说是裴仁基的援兵,不如说是监军,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以武力同时震慑前后两方,让各路人马不敢异动。
原本瓦岗军是不需要这种手段的,不管是翟让时代还是李密入主之后,瓦岗都算是因义相聚,再不就是有个大富贵放在前面,吸引众人前仆后继不需要用什么武力震慑。可是自从苏威从洛阳回归金墉城之后,瓦岗军内明眼人就能感觉出来,这个自己原本万分熟悉的团体内部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李密案头放着的,都是军中最为机密的消息。其中有些消息的来源,都属于绝密,便是瓦岗将士亦不能随意打探。此刻能被他留在王帐内共参机要的,便是其足以托付大事的心腹。
能被李密视为心腹的并不多,有资格参与这等机密的就更少,王帐内除去李密,便只有房彦藻、王伯当这文武两人而已。
房彦藻为宋城县尉出身,杨玄感起兵反隋,他主动投奔,与李密也是在那时相识并成为挚友。等到杨玄感兵败自刎,李密投奔瓦岗,他也不离不弃紧随左右。不但如此,还为李密充当说客,四处笼络豪杰,经房彦藻游说而投奔李密麾下的豪杰,至少也有数百人。
王伯当本就是中原绿林中一等一的豪杰,杨广滥用民力天怒人怨,王伯当趁势而起,于济阳倡义起兵,麾下兵马亦有千人之数。是以一方头领的身份加入瓦岗,算是翟让的合作伙伴而不是臣属。他与李密亦是故人,李密能够得到翟让收容,最终取而代之成为瓦岗之主,也多赖伯当之力。当日为招降裴行俨,王伯当主动让出自己瓦岗五虎将的身份,将统率内军的权柄让出,其对于李密的忠心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