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孝和越说越气:“杨广为何在此修汾阳宫?除了自家享乐之外,也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发迹之地。想当初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受封晋王当了并州总管,一个半大孩子在边地坐镇,不但镇住了场子后来更是登基做了皇帝。刘鹰击当世英雄,难道心胸气魄还不如一个孩子?堂堂顶天立地男儿汉,真愿意一辈子给突厥人当牛做马,当个劳什子定杨可汗?我家主公提起刘鹰击,都是挑大指称赞,说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汉!也正因为你是好汉,咱才和你交朋友。若是孬种,就算上赶着来,我们也不愿意搭理!”
刘武周一声长叹,语气里满是无奈味道:“好汉?谁不愿意当好汉?可是这好汉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别的不说,你们瓦岗的好汉,一准能吃饱饭吧?饿得两眼发蓝,连坐都坐不稳,想要逞英雄也直不起腰。有饭吃没人愿意当乞丐,可是眼睁睁锅里没米,不当乞丐又能怎么办?当初要不是王仁恭逼得我们没了活路,咱也犯不上跟他玩命。魏公青眼有加,某自然是感激,不过好汉这话不必提起。咱就是个粗鄙军汉,提着脑袋过活,拿性命换前程。只要开的起价钱,咱就把命卖给他,除了碗里的饭,其他都是假的。”
“求人不如求己,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把命交到别人手上?与其卖命换粮,不如把粮仓夺过来自己吃个痛快。咱瓦岗怎么起的家,刘鹰击心里最清楚。要是等着人家赏饭,我们早就散伙了,哪里有今天?恕我直言,边地苦寒就不是人待得地方,要换做我早就走了,何必守着这么个穷地方不放?”
柴孝和边说边走,刘武周紧随其后。柴孝和抬手遥指远方:“河东是个好地方。有一说一,李渊治理庶务着实有一套,哪怕杨广再怎么折腾,河东依旧保持着元气。他之所以敢起兵造反,就是这块根基之地给他底气。只要河东在手,他就不愁人马粮草。就算是如今他经营关中,河东依旧存着大笔钱粮以备不时之需。不管谁拿下这块地方,都不用再为粮草发愁。只不过要有胆子,瞻前顾后怕狼怕虎,就是神仙也帮不了他。”
“河东富裕咱当然知道,不过李渊也不会放着一块肥肉在那馋人。他也是个知兵的,不会露这么大一个破绽。柴大你初来乍到,对本地的情形不熟悉。看着李渊精锐尽在关东,实际上在河东的布置也不少。晋阳、太原都是重兵驻扎,还有李元吉亲自坐镇。谁要是以为那是肥肉,一准得被骨头咯了牙!”
“那就连骨头带肉一起吞下去就是了!”柴孝和冷冷一笑:“世上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么?刘鹰击总不会以为救了执必思力,还能跟李家维持当下的面上交情吧?李家留着你,无非是借你阻挡突厥。你救了执必家少汗,肯定就要和李家抓破脸。你不打他他也要打你。刘鹰击自问,可是李家对手?就凭你现在的粮草,就算据城死守又能坚持多久?至于突厥人……刘鹰击自己也说了,他们是无利不起早。喊他们吃肉,自然是召之即来。让他们出兵与李家血战,是否愿意出兵我看也难说得很。就算愿意,你又拿什么以为酬谢?”
柴孝和这番话可说是半点情面也不留,把刘武周那点遮羞布戳了个粉碎。望着刘武周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柴孝和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为虎作伥理当有此报应!虽然自己孤身一人,惹怒了刘武周肯定性命难保。但是和这种枭雄打交道,就不能循规蹈矩。你越是按着常理交往越容易吃亏,反倒是这么硬顶着来,更容易获得他的信任与好感。就算所谋不成,大不了就是一死!付出这么大一笔本钱,换不来刘武周出兵,自己也是个死。人若是连死都不怕,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刘武周么,又能如何?
刘武周双目怒张,直视着自己,看样子是要发作。发作?发作又如何?难道怕了你不成?缸里没有几粒积粟的穷汉,还敢跟你家阿爷耍横?杀了我,你们就都得饿死!你要是舍得拿自家基业给我陪葬,我也乐得接下!
过了好一阵,刘武周的神色逐渐又恢复了平和,柴孝和面上则笑意更盛。自己赌对了!刘武周这厮连突厥人的狗都肯当,又哪有什么血性可言?他要是真能为了维持体面杀人,也该先杀那帮突厥兵才对!不敢和胡人交手,跟自己面前逞威风?做梦去吧!
“柴大这话也有道理,可是守都守不住,打又怎么打得赢?就算一时小胜,李家大队人马杀过来,情形还不是一样?”
果然!
从一开始刘武周和自己就是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什么交情,全是糊弄人的鬼话!他想要借助瓦岗军助力解决燃眉之急,又不想为瓦岗火中取栗。但是他也不想和瓦岗军翻脸,毕竟那些河东的储粮地,还在自己脑子里。刘武周拿不到那些粮仓,部队还是得饿肚子。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打河东其实都是必行之举,只不过是讨价还价,希望从自己手里多要些实惠罢了。
你有所图,我就有办法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