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的战争节奏并没有那么快,组织度也不高。突厥虽然号称全民皆兵,但那也只是针对玩命的时候而言,其组织度比起训练有素的汉家子实际是远远不及。是以这种攻坚战对于突厥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执必落落之所以之前不想这么打,自然不是担心生口损失,而是考虑自家人的性命。毕竟生口的作用就是填壕,等到障碍被推平,硬攻军寨的时候,就还得是自家人往上填。执必部虽然得了大笔财货,可是人口的损失并不是靠财富就能换回来的。若是精锐战兵折损殆尽,这些从河东掠夺而来的财宝非但不能为执必部带来富贵,反倒是会成为催命符。
显然结社率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摆出阵仗逼迫执必落落必须采用这种简单原始的方式交战。
柏璧军寨外面已是鼓角齐鸣,旗幡招展貉带飘扬,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执必部大军尽出,数不清的队列人马好像密密麻麻蠕动的蚁群。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号角声撕心裂肺如同群狼嘶嚎。
大量的军队调度不仅是对人力的消耗,也是对指挥官的考验。自古以来兵多累将,大队人马意味着指挥压力倍增,一个处理不好,就成了隋军在辽东那种情况。几十万大军展不开队形战场乱作一团,反倒是容易被对方得手。
尤其现在执必部的前方是大量生口,这些百姓知道今日被驱逐向前就是让自己送死,哪个会心甘情愿?纵然碍于突厥兵的刀枪不敢反抗,但是脚下都像是趟了镣铐,走路慢如蚁爬。而且东一堆西一堆挤成一团,迟迟形不成阵型。任是突厥兵喊破了喉咙皮鞭不停地抽打,进度也是异常缓慢。
“将爷,天赐良机!现在杀出去,保准杀突厥狗一个落花流水!”
一个老军将来到侯君集身旁小声嘀咕着。
侯君集眉头紧锁并没出声。
老军将连忙催促:“等他们布好阵势就来不及了!现在杀出去,还能少死几个百姓。若是等他们被赶过来填壕,咱可就不好办了。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杀了。咱的儿郎有不少也是本地人,我怕他们下不了手……”
“混账话!第一天当兵么?上了战场哪有什么慈悲?便是亲娘老子,也得照杀不误!再说他们既然落在突厥人手里,迟早是个死。你杀不杀又有什么分别!”
“将爷说的是。可是让他们真攻过来,末将担心……”
侯君集其实很清楚,老军将说的没错。用生口填壕的另一个危险,就是这段阵型混乱期特别容易为人所趁。这时候如果一支精骑杀出去,那些百姓肯定四散奔逃,不光他们的队伍混乱,就连突厥自己的阵型也会被冲散。骑兵只要保持阵型持续进攻,肯定能让突厥人吃个大亏。
自古守城必野战,以骑兵出去袭扰冲锋,让敌人不能布阵,远比守寨来得有用。再说布阵再慢也有完事的时候,等到生口们被迫压过来的时候,就轮到自己这边倒霉。是以不管是从用兵交战还是从保护百姓方面出发,出战都是上上之选。
但问题是,这事情自己说了不算。
要想破敌就得用精骑,而大唐最精锐的骑兵,现在就在军寨内,但是偏偏不归自己指挥。玄甲骑的指挥权在李世民手里,他不发话谁能动?自己作为将军,手下不过是几千兵马,其中骑卒总数不过千人。这点骑兵杀出去,最多就是让突厥人难受一阵,随后就能用大队骑兵把自己埋了。没有李世民发话,自己出阵就是送死!
老军将挨了两句,就不敢再多口,只能恨恨地朝脚下吐口唾沫:“入娘的,这打得叫什么仗?阿爷不怕死,可是不想死的这么窝囊!”
眼看就到了玩命的时候,军将们对于主将的畏惧远不如平日,主帅也不会在小问题上和军将较真。哪怕是脾气暴烈如侯君集,这时候也只能装聋作哑,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强压着怒火,两眼紧盯前方,盘算着对面有多少兵力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忽然,身后传来阵阵呐喊鼓噪之声。侯君集正待回头观看,就又听到一阵己方的号角声鸣。紧接着望楼上的牛皮战鼓隆隆作响,很快这些鼓点就被人以接力的方式次第敲响,在整个军营间激荡。
主帅上来了?
这鼓号代表主帅亲临全军准备,所有兵将此时不论是否当值,都要做好厮杀准备。该披挂披挂,该准备战马准备战马。从此时开始直到休兵梆点敲响之前,全军都要保持这种临阵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