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家住在梅花小区。破败的六层楼房在高楼大厦的包围下显得越发陈旧,那是清洁工人再如何努力也打扫不去的暗疮。本就不算宽敞的路上停满了款式不一的汽车,让原本就略显逼仄的小区变得更加拥挤。
因为车进不去。两个工作人员一个便留在小区下来看着车,一个护送张勇到家门口。张勇跟留守的那个说了句谢谢,然后领着另一个往家的方向走。
来到二村三栋一单元,爬上两个16级台阶。没等张勇敲门,门便自己开了。
隔着防盗门,张勇可以清楚看到母亲李玉梅肿的像是桃子一样的眼睛。张勇张口想叫声妈,结果又看到母亲身后还站着母亲的朋友林奇,便转口淡淡说道:“我饿了。”
李玉梅看着安然归来的孩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便又噼里啪啦往下掉,简单抹了一把脸,打开门,一个劲的向着工作人员道谢。那工作人员拒绝了她进屋喝口水的邀请,合上执法记录仪便转身回去。李玉梅便穿着拖鞋送他下楼。
林奇伸手摸摸张勇的头,笑着安慰道:“没事了就好。我这还有工作,就不打扰你们娘俩了。你呀感觉去洗个热水澡,带回再吃了饭,好好睡一觉。我就先走了。”
张勇表现冷淡,只字不发。林奇也没在意,只当是小孩子受了惊吓,拿上公文包便出去了。
张勇换了拖鞋,便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对着满桌子已经凉掉的菜发呆。
其实小学时候的张勇,还是很喜欢林奇这个叔叔的,那个时候他周末要是有空还会带着张勇去游乐园玩。可是随着年龄增长,这种喜欢便渐渐消失了。张勇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林奇对他和母亲都很好,家里保险丝断了,洗碗池堵了基本上也都是林奇来修的。
也许是因为母亲遇到什么事都找林奇,也许是明白林奇只能是别人的爸爸,也许是林奇总喜欢像摸小孩子一样摸他的头,也许是偶尔听到楼下的老人悄悄聊过的八卦。
但不管是什么,他都再也对林奇亲近不起来。
李玉梅推开门,看着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儿子,刚刚才擦干的眼泪又像决了堤一样不住的流。张勇看着又在流泪的母亲,忙站起身抱住母亲。
李玉梅哭了一会儿,才哽咽说道:“饿了是吧,等妈把菜热一热,我们就吃饭。”
张勇笑着安慰母亲道:“妈,我都没事了,而且还有大师给了开了光,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撞见远乡人了。”
李玉梅连忙打断他:“不许再提那个。”
张勇捂住自己的嘴说道:“不提不提。你热菜吧,我先去洗个澡。”
吃完饭,洗完碗,张勇便拿出作业本做作业,李玉梅便陪在旁边打毛衣。
“妈,现在还没到冬天呢,你织好了给谁穿?”
“织好了就冬天了,我平时哪有时间给你织毛衣,也就最近觉得特别累,特意请了两天假,趁这时间给你织织。”
以前张勇还不懂母亲为什么累了请假在家却不休息,觉得她很傻,但是现在张勇知道为什么。
“我不缺毛衣穿,你就不能歇歇,就算缺了,到时候买两件不就好了。”
“买的哪有我织得厚。”
“厚不厚都一样保暖,穿你织得毛衣,我又得肿的跟个熊一样。”
“你听听,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开始嫌弃起你妈来了,以后等有了媳妇,还指不定把我忘哪去了。”
“妈,我以后不娶媳妇了,以后就我们娘俩过,不挺好。”
李玉梅停下手,瞪着红肿的双眼说道:“说什么胡话呢。老张家还指着你传宗接代呢。你要不娶媳妇,我以后怎么去见你爸。”
张勇听到母亲提到那个男人,心中千种情绪想往外涌。可是看着母亲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的样子,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敢说。
李玉梅对他一向宽容,什么时候都爱他护他,极少打他。唯二两次,是张勇说那个人不好。
沉默着写完作业,张勇便跟母亲说想睡了。
李玉梅便搬了凳子到他床边,说道:“你先睡吧,我还不困,再打一会儿毛衣。”
张勇快速洗漱完毕,换了睡衣,钻进被窝。李玉梅帮他盖好被子,继续打着毛衣。
等母亲趴在床边睡着了,张勇才轻手轻脚半坐着,将母亲手里的织衣针和毛线放到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这几天下来。张勇没睡好。李玉梅睡得更不好。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冻得张勇一激灵。只是激灵过后,张勇慌忙看向窗户。
果不其然,和他记得的一样,窗户是关着的。而且此时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这风是从哪来?
张勇手里紧紧捏着被子,感觉手心开始冒汗。
冷风再起。
张勇支起双腿,将被子挡在自己身前。
“张勇。”
突然张勇好像听见一个模糊又诡异地声音。但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