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还好吧。”
“大伟啊,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干这行吗?”
“我啊,因为高中那会有几个主角为律师的剧挺火的,我挺迷的,觉得那些主角在法庭上舌战八方的样子可帅了,所以高考志愿就顺便填了一下。所以就选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看着不像?”
“不然为什么?”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只是一时兴起,你会愿意帮你这个小女朋友打这场挺难的官司?会明明不喜欢欠人情,却还是请我出来吃饭?”
“因为我拿她当朋友。我想无论是谁,遇到朋友落难,都不会袖手旁观吧?”
“朋友?”丁然呵呵一笑,“但据我所知,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个素未蒙面的朋友去沾上这类麻烦事。不,或者说我所认识的大部分人。他们或许会给予足够的同情,也有心想帮助,但面临真正需要用实际行动付出的时候,就会打退堂鼓。就拿我来说,我便不会无偿去帮一个并不如何相熟的朋友打官司,特别是她在短时间内,对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助益。”
杨大伟并不太擅长聊这些为人处世的“哲学”,选择性无视了,好奇问道:“那师兄呢?师兄为什么干这行?”
“我吗?你也知道,我爸就是律师,我妈是检察官,我姐是警察。他们说律师这行业前景好,赚得多还体面。其实我最开始想去学音乐的。但他们觉得那是不务正业。我反抗过但失败了,所以才学了法学系。”
杨大伟点点头:“听别的师兄提过,你小提琴拉的不错。”
“可惜现在,我拉的最好的既不是小提琴,也不是法条,而是人情。”
“多少人都羡慕师兄你的这种本事呢。我就学不来。”
明明没喝酒,丁然却仿佛醉了一般,喃喃说道:“你羡慕我?其实我也羡慕你。”
“我?我这样一穷二白的穷屌丝,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个身价过亿的大老板羡慕?师兄你怕不是刚才喝醉了?”杨大伟不明所以地看着丁然。
丁然摇头笑道:“我当然没醉,我也没说错。我就是羡慕你。羡慕你一直知道自己想成为一个什么人,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并且一直坚定地走在自己对的道路上。你喜欢律师,享受帮助别人的快乐,并不为讨厌的东西妥协。但我做不到。从一开始,当一个律师就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想法。律师也不是所追求的梦想或是爱好。我也没有匡扶正义,帮助他人的高尚觉悟。它于我而言,仅仅是一份工作,一个帮助我实现优渥生活,吸引别人艳羡目光的工具。事实上,我对自己的定位更趋近于商人,而非律师。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再商人和律师这两个身份之间做一个取舍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放弃后者。”
杨大伟耸了耸肩:“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吧,人各有志,走好自己的路就好了。”
“是啊。人各有志,走好自己的路就好了。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操蛋就操蛋在,生活总会让一些像你这样的人跳出来,告诉我们这些精明的自私鬼,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他么所谓的高尚的灵魂。在我们这些精致的利己者眼中,你们这类傻子就像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强光手电一般,刺得人眼红心燥。”
从来没有人与杨大伟说过这些话,这让他简直有点飘飘然。吃了口尖椒,在痛觉的刺激下,他才恢复了清醒,狐疑地看着丁然,开玩笑道:“师兄,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对话现在听起来,怎么一点不像是我求你办事,而是你在求我办事?不会又和嫂子吵架了,被撵出来了,让我帮你去求情吧?”
但是丁然却没有笑,不仅没笑,反而放下筷子,让原本有些平静地脸变得严肃了几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大伟的双眼,仿佛赌气一般说道:
“我是受了刺激,受了天大的刺激。因为我不能接受,像你这样,在我看来活得比世界百分之九十九都干净的人,竟然会得抑郁症?为什么?你心中到底是有怎样的伤心或郁闷?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要遭受如此痛苦的折磨,为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反而活得那么潇洒?这他妈不是老天瞎眼是什么?啊?大伟,我没有弟弟,我一直想要个弟弟,这么多年,我也真拿你当亲弟弟对待,所以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做哥哥的一定帮你。哪怕我帮不了你,说出来,总会让你好受一点。行不行?麻烦你别再自己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看着丁然那双真诚的双眼,杨大伟终于忍耐不住,鼻头又是一酸,几颗眼泪从眼角接连滑落。就在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将心中所有的苦楚对着丁然全盘托出。然而他张开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有些秘密,似乎越是亲近的人便越难开口。
他故作从容地笑了笑,没有让那些眼泪从脸上滑落,抽出纸巾将其擦去了,然后又给丁然夹了筷子土豆丝:“师兄,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医生说了,再休息一阵子就能够回去上班了。你不用担心我。真的。快吃啊,不然菜都要凉了。”
可杨大伟越是想要装作如无其事,丁然的心便越是纠结的厉害,愤怒就越是澎湃汹涌。他板着脸,猛然挥手,将杨大伟的手打至一边。
杨大伟猝不及防。
丁然的碗打翻,土豆丝洒在桌上。杨大伟也没拿稳筷子,致使筷子飞到了包间墙角。
他看着丁然如波涛起伏的胸膛,再次笑笑,站起身,走到筷子跟前,弯腰低头,将筷子捡了起来,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又将丁然的碗扶正,重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了进去。
丁然更愤怒了。
他握起拳头,一边重重地锤着桌面,一边用克制地声音叫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你还拿不拿我当哥哥?啊?”
杨大伟这回没有躲避丁然的凝视。他还是挂着平静的笑,轻声对着丁然叫了一声:“哥。”
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再无别的话语。
但落在丁然耳中,却已然胜过了千言万语。
丁然没有再追问下去。
因为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他也有着“难与人言事二三”。
他知道,有些苦,苦就苦在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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