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梧桐市,大多时候秋高气爽,天干物燥,是故往往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许是受了天气的影响,也许是过了雨季的年纪,也许是这几日哭得太过频繁的缘故,杨晓丽今天的眼泪去得比来还要匆匆。
她微微仰了下头,衣袖在脸上一抹而过,然后便换上了一个略显湿润的笑容,带着歉意将手里的契约递给江臣:“不好意思啊江老板,把这弄湿了。”
江臣轻轻笑道:“没关系的。”
他的语气好像春风,也真的引来了一阵春风。
略带温度的风从门外倏忽而至,激得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在进入书店后,它围着杨晓丽打了个旋,吹得杨晓丽散乱的头发飞舞着,随后做贼似的从杨晓丽手中抢过那纸契约。等它在空中翻飞,做了几个高难度转体动作,将契约再送到江臣手上的时候,契约已经被风干。
江臣接过契约,将其夹入一旁的生死簿。
那股清风还想赖着不走,绕着江臣转圈圈,被江臣挥袖赶了一下,然后它就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走的时候,还趁杨晓丽不注意的情况下,在其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杨晓丽看着书店屋檐下那串渐渐重新安静下来的风铃,摸了摸已经风干的脸,最后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如果早点遇到江老板你就好了。也许……”
迟疑了片刻,杨晓丽并没有说出她所期待的也许是什么。
看着女子略显失落的面容,江臣轻声道歉:“是我们来得迟了。”
杨晓丽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向江臣,故作轻松地笑道:“没有,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如果我早一点……算了,现在说这些似乎已经太迟了。对了江老板,你说要取走我的姻缘,是怎么个取法?我前几天已经跟他打了电话,说了分手的事。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也费了点波折,但我还是算成功了。这样做可以吗?”
江臣看着杨晓丽的笑容,并没有跟着笑。
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杨晓丽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人。她的情绪几乎都是写在脸上的。就比如此刻,虽然她确实在笑,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意味。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上次其实我也跟你说了,我们的售后服务里包含了让你与你的未婚夫和平分手的条款。”
看着江臣平静的面容,杨晓丽知道自己尝试掩饰情绪的行为失败了。于是她索性懒得再做掩饰。
反正已经没几天的人生了,就做个没有秘密也无需掩藏的自己好了。
她收起笑容,轻点了下头:“江老板确实这么说过,我也记得,说实话,我也犹豫过是不是要这么做。可是思来想去……他终究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已经不能按照约定的那样与他结婚,不能给他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也不能陪着他垂垂老去了。如果就连这最后的分手,我都要假托别人之手,而我自己则心安理得地,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偷偷溜走,我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这一连串的话语下来没有停顿,杨晓丽说得有些缺氧,她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不瞒你说,我这近三十年的人生,几乎都是在逃避中度过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只要是醒着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逃避。有时候,就连睡觉做噩梦,也都是不断地逃啊逃。真的,我已经受够了这种逃避。”
她抬起了左手手腕,将那凌乱的伤口毫无保留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其实如果不是遇见了他,也许这些伤口早就该出现在我身上了。也就是说,我已经多赚了这几年快乐的生活,也该知足了。人啊,其实不能太贪心,不能只想面对好事,而把所有的坏事都躲过去。可惜的是,以前没人教我这个道理,而我自己又明白的太晚了,最终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说来说去,这件事终究是我亏欠他的,所以我想自己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