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大家注意啦注意啦!今天我要去探区看看油井,有没有跟我一块去的?”这高昂的一嗓子突兀地捅破了学生们放学后的喧闹,大家出现了几秒短暂地宁静,然后几乎所有孩子都呼啦啦地围了围了上来。
“哎江农,是地中四井吗?”
“……准是那个没跑……听说那井喷了一天一夜呢……”
“真的吗???不可能不可能,哪有那么多油啊?咱们爸妈捣鼓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多少产量,不可能的吧……”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着,一天下来学习的疲惫早都抛到了脑后。
那个叫江农的孩子得意洋洋地扫视着周围,心里有着莫大的满足感,“嗨,你们听我说呀!就是那个喷了一天的井,那可是我爸开出来的,听说特壮观,跟条黑蛇一样从地里往出窜,我今天想去见识见识……”
虽然几天没见爸爸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畅想。江农喜欢见识新奇的玩意儿,每当看见没见过的新物事,他就会感叹以前真是白活了并对未来充满期待,这次的大量井喷吸引着他,他可是好久没发出感叹了。
“走走走,说这么多干嘛啊!带我们大伙儿一块去开开眼!”孩子们簇拥着他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教室,争先恐后的往外涌,生怕比谁少瞧一眼那条“黑蛇”。
这些初三刚刚开学的孩子都是随着父母从小在冷湖长大的,不过他们不愿意说自己是冷湖人,因为冷湖这名字甚至比他们还年轻。
他们的父母大多是支援青海的石油工人,所以因为血脉传承的关系,这些孩子对于石油这东西并不陌生,甚至充满了亲近。冷湖的人们对于石油的感情就像是草原上的牧民对于牛羊烈马一般,闻着它的味道和摸着它的触感,才能找到属于家的归属感。
尤其是江农这孩子,他的父亲是钻井队的队长,母亲则是钻井队的后勤,他的家庭氛围和话题总是来来回回围绕着队和石油展开的,虽然听腻了父母关于这些东西的一切论调,但江农依然喜欢清香扑鼻的石油味,那是来着爸妈身上的味道,带着温馨与抚慰,总能让江农感到安心。
老江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看着仍然源源不断,没有一点停歇意思的地中四井,他高兴地想仰天好好的笑上个几天几夜,让全探区的人都听见,他们也钻出了这么个大家伙。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只能在心里美滋滋的,他的手下可不敢闲着,必须要尽可能的加高这拦油的堤坝,从现在的势头来看,这黑泉没有一点颓势,怕是还得喷上一段时间,而这堤坝还是得有备无患的继续加高。
想起来当时刚刚开出这黑泉的时候,所有人都急得火急火燎,冷湖这边还没有配备储油设备,这油哗哗地往出冒,却一点也拉不走,整个探区的人都急得没有办法。还是人家指挥部的人脑子聪明,下达紧急命令组织人员筑堤储油,将喷出的原油围堵成了一片“油海”,这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老江虽然累得腰酸背痛,手都不听使唤地颤抖个不停,可他还是希望能多累几天,现在这样的井喷可是梦里才会有的场景啊,一天一夜都没有停止,他希望这黑泉一直喷出,直到给全国所有的飞机轮船小汽车什么的加满油,让小农他们下一代人不再为原油发愁了……老杜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带着温度的原油不断地飞溅在他身上和脸上,热乎乎的感觉使得他心里也滚烫滚烫的。
忽然,老江眼角余光扫到这探区里忽然出现了几抹不同的色彩,一眼就看见了混在孩子堆里自己的儿子,嘿嘿,真是想着王八来个鳖。他给队员叮咛了几句,朝着江农走去。
江农不是没见过井喷,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井喷,他此刻才知道自己黑蛇般的比喻可笑之极,这样的情景好像是一飞冲天的巨龙一般,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黑色的大粗柱子。对了!他想起来原来在神话中看到的,这样的场景仿佛是顶天的柱子一样,撑起来了这片天地,这准是挖到土地的动脉了。
“农娃!农娃!”老江的声音呼唤着江农,而他仍然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看着那恢宏的顶天柱。
走上前来的老江看着还在发呆的江农,于是便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怎么了瓜娃子?看傻了?”老江笑呵呵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白的有些发亮。
这一巴掌拍醒了江农,然而他却一惊,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已经看不出肤色的男人对着自己咧嘴笑着,他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油点在他脸上凝结成了硬块儿,大小不一的几乎快盖住了脸上的肌肤,如果要是再长点毛就跟花豹差不多了,他暗自心想,怪不得他牙这么白,感情是黑黝黝的肤色衬出来的。
“你咋跑来了?放学了不好好回家,又瞎溜达!”江农身边的小伙伴们早都散了,大家各自在探区找各自的爹妈去了,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跑光的,不过他也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亲爹。
“我放学了想着来看看你,也想看看它。”江农用手指了指那黑色的柱子,他庆幸自己今天过来瞧了瞧,否则过几天怕是认不出自己爹了。
因为江农擅自跑到探区来正想责怪他几句的老江一听儿子说起黑泉就来劲儿了。眉开眼笑地大致讲了几句,就拉着他一起又上了战场。没办法,谁让那井喷仍然源源不断地迸发着,刚刚垒起来的储油壁垒似乎又有些不够用了。于是抓了他这个免费苦力一起帮着垒沙袋,江农又有些后悔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