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已辞了令尹之职,表明不想再干涉子节的态度。
可此时子节还是真的为了求生刺了他致命的一剑,而子节是他的儿子。
这一剑带着他当年毒害平王,毒害昭王,带着他构陷子建,带着他挑拔子节斩杀子基的痛楚,儿子对父亲的背叛,儿子对父亲的痛恨,全都在这一剑之中,把所有的痛苦都刺入子西的胸口。
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如此决裂。
子西的苦笑慢慢变成一种无力的悲哀与失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受了世间最无情的伤痛,那就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无情无义。
这种痛让他的脸慢慢变得恐怖,而那些子闾的血,此时慢慢裂开,整个脸像是被魔鬼浸蚀一样。
而手持长剑的子节,此时脸上竟然透着一种满足,一种快感,一种荣耀,比他登上楚王之位还要自豪,还要兴奋。
子节喉咙里慢慢的发出小声的笑声,笑声里点点滴滴,断断续续。
子西像亲生父亲一样,比之子基对他更有感情,可他在最后的时候没有选择与子西共赴地府,没有选择勇敢面对,而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对自己最亲的人下手,以换起一丝活的希望。
这或许就是人性的悲哀,父亲永远对儿子抱着无限的爱,那怕这些爱是畸形的,可至死都不会忘了,而儿子对于父亲,就永远无法对等。
当年子西下毒毒害他的父亲平王的时候,也是十分果断,而现在的子节同样不手软。
就像当年的平王一样,本来有无数次机会杀了野心耿耿的子西,可他却还是想给子西一个机会,一个改过的机会。
可这也换来了子西的更加无情,一步一步让子西成为一个恶魔一样的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人少有能有如此恶毒的。
回顾子西的一生,只有目的,而没有感情,对父亲,对兄弟,对儿女,都是如此,当一个人欲望无限膨胀之时,已失去了做人的最后心智,所有人都民为欲望实现的障碍,都会被无情的清除。
面对如此变故,楚王也是十分震惊,甚至恐惧,不得不退后两步,他不敢相信子节真的做出如此禽兽之行。
“子节,住手,你竟然为了活命而杀了他,杀了子西叔父。
你可知他是你什么人吗?”
楚王此时只能大声的喝斥着子节,想让他不要做这种亲子弑父之行,毕竟亲子弑父有违天道,更是为世人所不耻。
“王上,他是我什么人,他也就是你什么人,算是叔父,可又是我们共同的杀父仇人。
我知道王上心慈,所以就代王上代劳,不必脏了王上的手?”
子节此时拔出长剑,同样的血,子西的血还是溅了他一身一脸。
此时听楚王亲询,子节竟然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十分自负的回答着楚王之问。
“既然如此,好本王来告诉你真相,让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事。
当年子西叔父知道自己恶事做多,会遭子建叔父的报复,所以想把子嗣传下去,所以用计奸污了你的母亲,然后生下了你。
在你一岁之时,子基叔父知道了此事,勃然大怒,而你的母亲觉得你是无辜孩童,为保你一命,自绝于世。
所以子基说来该算是你的养父,而你真正的父亲是子西。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你当他的亲儿子来对待,也才会你谋算了如此天衣无缝的登位阴谋,一切都是想让你成为楚王,完成他一生未完成的大业。
可你还是亲手杀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一父亲。
这个秘密你不必怀疑,这是是去年端午盛会时,你的养父子基亲口对我和子闾叔父说的。
你的父亲之所以杀了子闾叔父,就是不想让这件丑事让你知道,让全天下人知道。
你杀死子西不是在报仇,而是在弑父!”
楚王语气沉重,却还是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他知道子西的阴谋,可他却不想让子节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子节听在耳中,有如晴天霹雳一般,摇恍着,想着刚才子闾所说。
“子闾叔父,这是不是真的?”
可此时的子闾却早已魂归地府,或许是在子节刺杀子西那一刻,与子西一道死去,他之所以挣扎着,就是想看到子节斩杀子西那一刻,子西弑父,子节同样弑父,所以此时他的脸上透着一抹微笑。
任子节如何摇着子闾,再摇着躺在地上的子西,没有人会回答于他。
可楚王的话像万箭穿心一样,无可躲避,也无可回避。
“不,这不是事实,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竟然被这个畜牲给玷污了。
她竟然是为了我才自绝于世。
不!
这不是事实,不是。
子西老贼亲口说了,他是在利用我,他不是真的对我好。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是我子节的仇人。
我杀他,只是为母为父报仇而已。”
子节边说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带着诡异的哭泣,声音从脖子里断断续续的发出,像是地府里的魂,在嘲笑着他自己,嘲笑着他的一生。
继儿,慢慢的子节忽然像发狂一样狂笑着,用剑指着地上的子西在骂道:“是你这个畜牲,是你玷污了我的母亲,害死了我的母亲,是你。
是你,是你!
你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我杀了你。”
子节的脸时而狰狞,时而悲怯,时则漠然,像不是他的脸一样。
狂笑中,子节把长剑抛地上,慢慢的狂笑变成抽泣,他慢慢颤抖站身子,蹲了下去,双手抱起了子西的尸身,看也不看楚王,更不看这满殿的楚国众臣,慢慢的向外走去。
而那些护卫想拦,可赵伯却挥了挥手,让子节自行离开,没有一个人会阻拦一个弑父的人,因为全天下都不会再有容身之地了。
此时的子节心智已然崩溃,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子西一辈子的梦魇,此时再在他的身上缠绕着他,一生也无法抹却,更挥之不去。
“赵老先生,刚才为何不阻止子节杀人,为何让他离开。”
楚王待子节走后,此时整个大殿沉寂之时,还是不解。
若依赵伯与其它几人的武技,子节根本不可能有在他们面前杀人,可这四人却一动不动,任其杀了子西。
“王上,你是楚国的王上,我们只是小公子的属下。
我们受命保护王上,为小公子完成清除楚国内祸,但却并没有义务杀人,更没有义务阻止别人杀人。
而且刚才左司马子节所说也并非无理,子西是你的杀父仇人,他只是在为你代劳而已。
若他不杀子西,难道子西就能活命了吗?”
赵伯说完,把剑收起,也不理楚王,就朝外走去。
楚王一听,脸上一热,这确实是如此,而他心里本也对子西恨之入骨,包括子节也无活路。
可他毕竟是楚王,还不想体现得如此残忍,所以才有此多余的一问。
“老先生慢行,本王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不知老先生可否告知。”
“不必如此劳烦,你想知道的是白公胜带一千兵甲逃回巢邑,是否会带巢邑剩余楚兵再次攻击楚都吗?
老夫可以告诉你,此时的巢邑也非白公胜可以控制,三城必然已被小公子所占,白公胜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起反叛了。
至于他的生死,就非是老夫可以决定的。
而且秦国大军入晋,北方之危自解。
吴与越互攻,战局如何,也无须王上操心,小公子必会亲自去处理。
现在楚国内祸已除,楚国平稳,我们也无须留在楚国了,还望王上自重。
你不必感谢于我,也无须感谢小公子,他并非为你而谋,是为大周天下百姓而谋,而楚国占据大周半壁江山,有万千百姓。
只是老夫要提醒于你,现在楚国内忧已除,外患已解,可若你对楚国百姓不利,那么将来纵是小公子不想杀人,老夫却也可以动手,以百姓为重,这才是你现在该考虑之事。
告辞!”
赵伯的话依然不给楚王面子,可楚王却听得真实,也不敢阻拦。
赵伯说完,就带着其它三人一同朝外走去。
而楚王只得对着四人的背影深深一揖。
“恭送赵老先生,恭送三位侠客。”
其实赵伯之所以放走子节,也并非真的是不想杀人,他知道子节是季子的徒弟,而季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十分清楚。
所以放子节一条生路,也是不想给王禅多添仇屑,毕竟此时的子节已失心智,对楚国也没有什么威胁,而对于这些朝堂之争,赵伯心里早就厌倦。
而且若说内祸,也不能清除得太过干净,正如水致清则无鱼一样,若外无忧患,而内无祸乱,于一国之君来说,也非是什么好事,正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一点赵伯十分清楚。
给楚国留下子节一个算起来不算忧患的忧患,也算是让楚王能保持着基本的警惕,也才能真正的为楚国百姓而谋,这也是赵伯为王禅,为楚国留下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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