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潘美看来,赵德昭提的这个问题显然是有坑的,所以他很担心自己说一旦说出了“不堪”二字,赵德昭便会顺势干出骇人听闻的勾当来。
鉴于出征以来赵德昭一直是刑杀果断,潘美不得不想到了一个极坏的可能,这位殿下是打算找个理由把这一伙降臣全都咔嚓了吗?
倘若赵德昭当真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传回东京后必然会在朝堂上引发轩然大波,那些平日里满口宽仁的文官们一定会紧咬不放穷究到底,到时候搞不好自己就会变成背锅之人了!
想到这里,潘美缩了一下肩膀,答道颇为含糊:“殿下,未将以为此事乃是朝堂大政,不是未将一个武人所能置喙……”
话说出口后,他随即觉得如此敷衍似乎太过奸滑,迟疑了一下道:“未将只是觉得,刑杀之事还需额外慎重。”
赵德昭大笑两声,轻拍了一下潘美的肩膀:“你尽可放心,本王岂是好杀之人?调来三千兵马只是壮一壮声势而已,并非是为了大肆屠戮。”
潘美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殿下也并非是全然不知轻重、不讲道理。
赵德昭从怀里取出一小叠写满字迹的文书递了过来,含笑道:“此事便交给将军代劳了,也好让将军借着这个良机立一立威!”
潘美接过那叠文书展开,顿时眼皮一跳,这哪里是什么文书,分明就是一份罪状宣判书,并且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人的!
拿在手上粗粗翻了一遍,他发现几乎每一张纸上都有六七个名字,这一小叠纸,怕不得有上百个人?最要命的是,名单上的这些有罪之人,不论注明的是何种罪名,每一个人的名字上面都用朱笔画了一个叉,朱笔画叉便是所谓的“勾红”了,潘美哪里还不明白它的含意?
此时,赵德昭的声音在潘美的耳畔响起,语气冷酷而坚定。
“朝野上下皆知,我大宋有‘三冗’之害:冗官、冗费、冗兵,尤其是冗官之害,更是流毒深远,遗祸地方!”
“早在此次出兵之前,我便决意扫清南汉的蠹虫。他们在南汉伪朝做官时,舒舒服服吃着俸禄盘剥百姓,干着蝇营狗苟的勾当,等到降顺了我大宋,他们还能舒舒服服吃着俸禄盘剥百姓,继续干蝇营狗苟的勾当,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那还不如借着战胜之威来一个一劳永逸!”
“这份名单上一共是一百三十八人,全都是南汉朝堂之中贪婪无厌的蠹虫与奸佞。方正奇是南汉逃将,熟知南汉朝堂每一个名字都是我与方正奇细细商议过后定下来的,这些人各自名下的罪状只有疏漏,没有冤枉!”
潘美听完后不由心中骇然,他这才知道赵德昭的思虑竟然如此深远,居然是老早就下定了决心,这显然不像是能够劝得动的样子。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位郡王殿下宁可冒着在朝堂上激起轩然大波的风险,也一定要在一举砍掉这么多南汉降臣,即便这并非是大肆屠戮、一个不留,那也足以算得是大开杀戒了,消息传回东京后惹出的风波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但赵德昭已经容不得潘美过多迟疑,他手里的马鞭抬起,指了指皇宫殿前广场的那群南汉公卿权贵,微笑道:“潘将军,如此利国利民的美事,就交给你了,你这就把名单给他们念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