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绍光是太平军驻守苏州的主将,也是天王亲封的慕王,在苏州诸多将领中地位最高。但最近他却觉得自己的位子怕是不稳。
清军对苏州太平军的劝降工作一直都在进行,苏州城内人心浮动,于是谭绍光决定在自己的王府内宴请苏州城中太平军将领,稳定人心同时敲打一下有投降倾向的人。
宴会可谓宾主尽欢,太平军将领大多起于微末,彼此之间的弯弯道道还是要比朝廷官员少上许多的。宴会后众人又全部移步慕王殿,商讨军务。
说是商讨军务,实际上谭绍光是要敲打心有鬼蜮之人的。
话题几乎没绕什么弯,谭绍光便开了口:“不瞒诸位,前些日子,白齐文进城来找我,就是过来劝降的,我已经严词拒绝了他。我等追随天父天兄,怎可三心二意?”
“慕王所言极是,清妖妄图兵不血刃攻破苏州城,简直痴人说梦。”太平天国武王汪有为附和道。
谭绍光点点头,接着说道:“那白齐文从我府上走后,听说是遇到了纳王,不知说了什么?”
纳王就是郜永宽,太平天国封王成风,大小军头若是没被封王都不好意思跟弟兄们打招呼。郜永宽听谭绍光一说就知道谭绍光是在敲打自己,于是面不改色的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叙了叙旧。”
谭绍光点了点头,看似相信郜永宽的话,嘴上却故意说道:“我自然信得过纳王,可是最近咱们苏州城中总有人想着吃里爬外。在座的都是受了天父天兄恩典的人,还得要看紧自己的手下,哪个再想着投降,咱们定要杀一儆百。”
谭绍光警告的话刚一出口,康王汪安钧却不阴不阳的说道:“要说这投降,还真指不定是谁先投降,也不知那白齐文原来是谁的部下,怎么就在这苏州城里来去自如了?”
在场的人自然都能听出汪安钧的话是针对谭绍光,谭绍光毕竟是一城主将,自然容不得他人折损自己威信,于是针锋相对的说道:“汪安钧,我听说你最近逢人就说不想再打仗了,而且上个月底还私自出过一回城,你去哪儿了?”
汪安钧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谭绍光的话就腾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叫嚷道:“谁不想打仗了?当年打杭州,老子盔甲上插着十几支弩箭杀上了城墙,可曾说过怕死?”
谭绍光却不管他避重就轻,追问道:“那你说你出城去哪了?”
汪安钧干脆耍起了无赖:“姓谭的,老子去哪用你管?”
谭绍光也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喊道:“少他妈老子老子的,你跟谁自称老子呢,在座的哪个不比你打的仗多?”
两人都吵出了火气,越说两人靠的越近,最后几乎脸贴脸,眼看就要动手。之前附和谭绍光的汪有为也赶忙站起来拦着两人,说道:“两位都消消气,都是天国兄弟,何必伤了和气。”
谭绍光被汪有为一劝,有些恢复了理智,刚要顺着汪有为拦着他的力气坐回椅子上,却看到汪安钧正将手慢慢的伸到怀里。
谭绍光也是久经战阵之人,看到汪安钧的动作就知不妙,下意识的想要退开,却发现原本劝架的汪有为突然间将他抓的死死的。谭绍光还来不及挣扎,汪安钧便已经从怀中拔出一把刀来,一刀捅进了谭绍光的胸膛。
汪安钧一连捅了数刀,直到谭绍光再无挣扎的力气才与汪有为一同收了手。全身无力的谭绍光失去汪有为的钳制,身体便瘫软在了地上,他仰面朝天,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太平军将领。这些人的目光中,或有焦虑、或有担忧、或有不安、或有兴奋、或有紧张、或有不忍,但终究没有一个人动一下或者说一句话,全都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谭绍光的生命渐渐的流失。
等确认谭绍光死透,郜永宽才开口说道:“谭贼现已伏诛,弟兄们大事成矣。”
汪安均手握还在滴血的短刀,说道:“我这就带手下弟兄清理谭绍光的人。”
郜永宽点点头:“有为,你与安均同去。”
汪安均与汪有为领命而去,殿中将领都明白此事已经没有什么反复的可能,但比王伍贵文还是略有担忧的问道:“谭绍光死了,他的那些心腹自然翻不起大浪来,只是我还是担忧朝廷那边是否真就能诏安咱们,毕竟……”
毕竟在座的人手中都占满了朝廷官兵的鲜血。
郜永宽也是知道大家心中忧虑的额,再次安慰道:“前些天汪安均出城时见到了李鸿章淮军的程学启,这程学启之前是陈玉成属下,也是受了诏安的人。现在苏州这边的事情又是李鸿章全权负责的,出不了差错。”
虽然郜永宽这么说,但还是有将领不安的说道:“朝廷官员说话向来不怎么可信,我等还是要留些后手。”
郜永宽却笑道:“李鸿章的话自然不好全信,但咱们投诚,中间是有保人的。”
伍贵文听他说的肯定,于是好奇的问道:“李鸿章现在如日中天,这保人又能是谁?”
郜永宽目光扫过脸上有些疑惑的军官,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常胜军统领戈登。”
“原来是他。”伍贵文恍然大悟,“我听说洋人最重信用。戈登又是原来英吉利国正规军军官,据说他把军人荣誉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想来此事应该出不了差错了。”
听说有洋人做保人,众人也都放下心来。郜永宽又说道:“咱们虽然是投诚,但手中兵权自然不能放弃。到时候淮军入城,我们先与他们划分东西城驻军,等到各位的正式官身下来,再各自领军去做各自的大官。诸位大人,可还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