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肃一共给齐蓁留了百十两银子,但她却不能全都交到郑三娘手中,否则若是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日后该如何是好?再者说来,现在冰雪消融,正好是送廉伯元入京读书的好时候,虽说京城里面租房实在是不便宜,但两个小娃却万万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若是廉家两小有一人身上能有功名,就不必再被征了兵丁,去边关做苦役,弄不好还将自己的性命给丢在异乡。
等到第二日,郑大郎一早就找了几个农人去到京城,因为郑家的豆腐做的极为鲜嫩,京里头的富贵人家有的就好这么一口儿,郑大郎为了做生意,时不时就驾着驴车去京城卖豆腐。
今个儿板车上虽没有豆腐,但却拉着两个约莫三十七八的汉子,一肥一瘦,两人都晒着皮肤黝黑,一笑的时候眼尾都是褶子,看着十分憨厚淳朴,一看这模样就是常年在日头底下干活的。
“郑大郎,真有这好差事,一个月只要种种花草,就能给五百文?”
五百文对于土里刨食儿的农人而言,实在不算一笔小数目了,一亩地才能收多少粮食?充其量也不过卖一两银子罢了,还得一大家子累死累活的。
不过好在每年忙的时候只有春耕秋收,余下时间都闲得很,种花草又与播种的日子不同,若是此事为真,他们一年岂不是能多得六两银子?
郑大郎板着张脸,也没有回头,手中拿着柳条制成的鞭子,时不时在驴子屁股上抽一下,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之色,低吼道:
“愿意干不干,老子还能找别人!”
郑大郎原本是个寡言少语之人,脾气也算不得好,但却不常对外人发泄出来,不过昨夜里发生了一点意外,原本他已经入了道,谁曾经三娘她小日子突然来了,让他生生将硬的如同铁杵一般的东西给抽出来,郑大郎肚子里不憋气吗?
偏偏郑三娘是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疼宠的女人,即是妹子,又是婆娘,含在嘴里都生怕那身娇肉贵的人化了,郑大郎又怎会对她发脾气?
所以可怜了这两个刘姓农户,两兄弟一起面对这吃了枪药的郑大郎,着实算不得好差事。
刘老大心宽体胖,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刘老二的后背,没让他再开口。
毕竟郑大郎可是给他们兄弟两个送银子的,说话难听些又算什么?若是有人愿意一年给他六两银子,日日铲他耳屎都成!
驴车嘎悠嘎悠的,足足两个时辰才到京城。
一入京城,这几人就直奔买花种树种的坊市去了,好在因为这些东西都卖不上高价,摆摊的位置也偏僻,一般都靠近城门,所以位置倒是好找的很。
待走到一个摊子前头,刘老二蹲在地上,嘴里嚼着烟叶子,伸手摸了摸打了花苞儿的玫瑰,只觉得这玫瑰花的花瓣娇嫩的很,颜色也是鲜亮的大红色,拿起一株放在鼻子下头嗅了嗅,香味儿十足,又不腻人。
现在并不是玫瑰的花期,这小贩竟然能弄来这么多的玫瑰花苞儿,当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应该是温泉庄子里的农户,偷偷拿着花苞出来卖的,否则玫瑰花开的不会这么早。
刘老二看着憨实,但实际上也是个有心眼儿的,知道这些花苞儿都是好东西,更是不愿错过了。
刚才进城之前,郑大郎就已经说了,廉家那婆娘是为了做女人用的脂粉,所以选的花朵必须既新鲜又带着芳香,否则若是没有味道,脂膏还怎么做出来?
这摊子上的花苞儿拿回大湾村一种就活,可比种子长得快多了,要不了个把月,就能开出大朵大朵的玫瑰来。
“你这花苞儿怎么卖的?”
“二文钱一株。”小贩懒洋洋的答了一句,今日日头正好,打在人身上当真舒坦的很,让他不自觉的就打了个呵欠。
“买的多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那得看你买多少了,要是超过一百株的话,十株减一文。”
刘老二知道这小贩也没要谎价,扭头看着郑大郎,后者大步流星走到前头,道:
“一千株。”
一千株听起来不少,但一共还不到二两银子,而且三娘最喜欢玫瑰香,到时候齐蓁做出的脂膏若是多了,他也能买回来一盒,讨三娘欢心。
小贩见着郑大郎这般爽利,一个鹞子翻身就蹿了起来,他这摊子上拢共也就一千株的玫瑰,不过因为花苞儿刚打出来,还没有指甲大,自然不好卖,没曾想下午就来了个大主顾,直接将他这里的东西给包圆了。
说起来,正如刘老二猜的那般,小贩本是温泉庄子里的农人,因为庄子原本的主子喜欢侍弄花草,种了满园的玫瑰、蔷薇等物,偏偏爱花的老爷突然暴毙,新主子又不喜欢这些玩意,现在打算将花草都给罢了,养一些鸡鸭来出产。
小贩知道这些花草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直接拔了又心疼,就偷偷摸摸的挖了不少幼苗出来卖。
“你那儿可有兰草、蔷薇?”
“我那庄子中花草多了去了,不止这些花草,还有茶树嘞,你们若想买的话,便直接跟我到庄子中,也能挑到几样稀罕物。”
郑大郎眼神闪了闪,虽有些意动,但却没有表现出来,问:
“那该如何算钱?要是去了庄子,便只有你一家,你若漫天要价,那我们可就吃了大亏了。”
小贩咬了咬牙,道:“壮士放心,你在这街上问一问,到时候我出的价肯定不会比街上高就是,而且东西比起他们只好不差。”
刘老大将花苗仔仔细细的用麻绳困了,放在板车上,冲着郑大郎道:
“大郎,要不然你先带着花苗回村里,然后把廉家的婆娘给带来,她到底要什么花草心里也能有个数,省的我们买的不合她心意。”
刘老大这话也有些道理,郑大郎先问明白了庄子的位置,又数出银子交到小贩手中,冲着刘家兄弟交代了几句,便驾着驴车往大湾村赶去。
郑大郎回到大湾村,直接将花苗放到了廉家的仓房里,这处阴凉的很,也不会将花苗晒着了。
齐蓁跟在郑大郎身后,问:
“郑大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这些花苗都是在一个小贩那里买的,听说他那庄子里还有不少别的花种,这就带你去挑一挑。”
此时齐蓁已经坐上了驴车,她头顶戴着斗笠,脸上蒙着一层又一层的巾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村里头有人说齐蓁这婆娘脸上长了疹子,已经破了相,那张脸就好像癞蛤蟆的后背似的,鼓起一个又一个的脓包,时不时还往下流脓水;也有人说齐蓁出落的十分水灵,浑身皮肉细白跟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这么挡着是为了少惹出点风波来,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人言可畏啊!
郑大郎曾见过几次齐蓁的真容,虽没看出这女子到底漂亮在何处,但也知道她根本没有毁容。
小贩说的那庄子离大湾村并不算远,只绕过西山去,就能看见。
刚刚过了午时,寻常人家正是吃饭的时候,不过因为今个儿忙得很,齐蓁就给两小做了鸡蛋饼,她自己也对付吃了一口,垫了垫肚子,省的伤了脾胃。
不远处升起袅袅炊烟,齐蓁坐在板车上眯着眼看了看,发现那庄子还真不小,走的近了,鼻间便嗅到了一股馥郁的花香,并不是单一一种,而是许多种花草的香气混合在一处产生的味道。
到了庄子门口,齐蓁跳下板车,直接走了进去。
说来也是有些奇了,种了这么多花草的庄子,竟然连看守的人都少有,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小路两旁都是洁白如雪的栀子花,齐蓁弯腰摘了一片花瓣,用指甲用力碾碎,在掌心揉开。
这栀子花味道十分香浓,而且花瓣厚实,汁水丰富,想来能用她做出不少的花露,而且栀子花晒干之后可以用来泡茶,能起到泻火除烦凉血解毒之功效,自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大郎!”
刘老大扯着嗓子叫了一声,他同样也看到了齐蓁,毕竟同是大湾村的村民,乡里乡亲的,即便平时走动不多,但到底也都是认识的。
齐蓁加快脚步,此刻她热的摘了斗笠,走到了刘老大面前,发现他们兄弟俩身后还藏了一个年轻人,看起来面相有些生嫩,估摸着也就十五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