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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师从尉缭子,学成归来,整日佩剑大摇大摆行走于闹市,炫耀才华武略于人前。
有妇人斥责:“竖子无情!你母亲死后连块下身的坟地都没有,你不为她披麻守孝,做为人子应该做的事,却穿得像个纨绔子弟,在这里招摇过市,这是要叫你的母亲死不瞑目哪!”
韩信抱剑在胸前,不以为意地回道:“我已经为我的母亲寻得一处又高又宽敞的坟地,周围可安置一万家,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况且我拜将封侯之日,自会以国礼厚葬我的母亲,何用你一妇人嚼舌置喙!”
妇人道:“我听说,你吃住在下乡南昌亭亭长处,接连数月,无所事事,人家妻子看不过去,将你赶了出来,说什么封侯拜将,怕不是你在做梦吧!”
韩信怒道:“我与亭长交好,奈何他的妻子是个不明事理的短视妇人,有妻如此,亭长必受她的影响,我恐受其害,不愿再同亭长来往,即便他多次登门向我示好,我也避而不见!”
妇人见韩信一介布衣,却自大吞天,毫无反省之意,自讨没趣,不愿再和他争辩。
人群里一个屠户站出来,指着韩信的佩剑,“你虽长得高大,实际上却是个胆小鬼,我不信你会使剑,装腔作势罢了!”
韩信欲拔剑自证,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围上来,如看猴戏一般,对着韩信和屠户指指点点。
“听说韩信在外求学多年,遍访名师名将,习得一身好武艺,现在荣归故里,敢佩剑出街,不像虚张声势,我赌他一剑便可要了邹屠户的命!”
“不然!这邹屠户每日杀猪宰牛上百头,性情残暴,乃市井一恶霸,跟他相比,韩信稚嫩犹如幼鸡崽,徒有虚表,装腔作势,这下子是要被邹屠户狠狠地开涮一顿!”
人群沸议,韩信见被人同一粗鲁莽夫相提并论,自觉受辱,不屑地哼了一声,拨开人群,作势要离开。
邹屠户喝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他上前拦住韩信,“既然你不敢拔剑,想来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孬种,不如把佩剑留下,让我做杀猪刀用,权当废物利用了!”
说着,他沾满油腥血污的黑手向韩信的佩剑伸过去。
韩信机警躲开,提剑柄抵住邹屠户的脖子,冷冷道:“我的剑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不是为了对付你这种人!”
以剑相抵,大力推开邹屠户。
邹屠户向后闪了几步,站定,朝地上啐了一口。
“劲儿不小哪!我说,要是你实在无处可去,只需跪地向我叩三个响头,我便考虑雇用你到我家肉铺子当个扛搬伙计,从此只要我吃肉喝酒,怎么都少不了你一口,省得你到别处白吃白喝,三天两头总遭人驱赶!大伙儿说对不对!”
人群哄笑一片。
士可杀之,不可辱之,韩信当即怒火中烧,张目决眦,抬脚递步,分开而立,一手成拳,一手执剑于胸前,悄然运息,欲拔剑直指狂徒。
围观群众见他气场突变,周身充满戾气,不由地后退一步。
一个是性格孤僻、深浅不知的执剑武士,一个是蛮横无理、残暴不仁的市井泼皮,这二人现下剑拔弩张,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人群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作声。
邹屠户见此情形,心底发寒,想到万一这是一个会用剑的愣头青,激愤之下,向他拔剑,给他来一个一剑穿胸,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于是,率先打住:“快得了吧,一把破剑,我要之何用,你自留着游街串巷,哄骗孩童吧!”
说罢,退回人群,有无辜观众作掩体,谅他不敢上前来。
韩信缓缓放下剑,面不改厉色。
争斗未起,围观人群正要散去,忽然一个衣裙破烂不堪的女子尖叫着冲过来,背后不远处跟着三个打手,口里不断喊着:“别跑!抓住她!”
女子慌不择路,狠狠地撞在韩信身上,然后摔倒在侧。
韩信的佩剑因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不小心脱了手,掉落在地,横躺在女子身边。
韩信剑眉紧皱,向他的爱剑走过去,俯身取剑时,地上的女子突然紧紧攫住他的胳膊,满面惊恐地求救:“救救我!救救我!”
等不了韩信反应过来,三个打手已经冲过来,扒开人群,指着地上狼狈虚脱的逃命女子,喝道:“谁敢帮她,她原是县尉大人家的歌姬,犯了错,被卖到我们馆子里,却不肯卖艺,也不肯卖身,三天两头逃跑,搅得天翻地覆,我们掌事的要把她卖给别的馆子,谁知半路上又给她逃走,叫我们一通好追,这次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一个打手走上前,拖拽女子,女子死命抓着韩信的衣袖,不肯松开。
韩信爱惜衣裳,现下被女子抓得没有了形状,他面露嫌恶,几方拉扯中,借力甩开女子的双手,女子抓空,扑倒在地上,扬起一层土灰,她立马又伏身起来,抱住韩信的大腿,涕泪交加,“将军,救救我,他日我定以重金相酬,报答救命之恩!”
将军?
这一称呼令韩信心头一跳,想他从师尉缭子,兵法策略无一不通,学成归来,却无人赏识,投报无门,还要被无知妇孺和市井小人轻视奚落,什么尊严,什么体面,渐渐扫地。
但是,经她这么一叫,他如同被人在背上狠狠地锤了一下,立时挺起身板,顿悟到,身处乱世,当伺机谋一番大事业,拜将封侯,扬名立万,才是大丈夫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