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的严庄虽然下了最严厉的军令,但凡意图逃走的士兵被抓到之后便即凌迟处死,甚至割鼻剜心等酷刑。但这一切还是无法阻止士兵们溃逃之心。人心是最难挽回的东西,当时局至此,已经是穷途末路,剩下的便只是垂死挣扎苟延残喘,这一点其实严庄比谁都明白。但他却只能硬撑下去,即便没有明天,他也要善始善终。而那位大燕国的皇帝安庆绪,这些日子已经是每日颓废之极,每日喃喃自语自怨自艾,晚间他的大帐之中经常能听到他痛苦的嚎叫之声。更有人听到他夜里大哭大叫,似乎在对死去的雄武帝安禄山求饶告罪。总而言之,叛军之中处处弥漫着末日将至的压抑和绝望。
在扬州安逸渡过七日时光的王源,终于等到了谭平命人送回的消息。第一个消息是,沿着长江北岸一路往西,如今已经抵达了滁州境内,进逼滁州城下。看叛军的架势,是想要夺取当涂进逼芜湖乃至西边的巢州庐州一带。而这几州虽在江北,但却是鱼米肥足之地,旱涝保收的富庶之所。因为距离扬州甚远,这里的百姓们也没有做相应的疏散应对,所以若是被他们攻破当涂一路打过去占领这些地方的话,倒是一件麻烦事。
鉴于此,谭平率三千骑兵率先抵达了滁州城左近,协助滁州乃至其余州府调集来的两千多兵马拒守当涂。
第二个消息便是神策军大军的消息。在传达王源的命令之后,柳钧率四万骑兵已经星夜南下。截止谭平送达消息的两天前为止,骑兵大队兵马已经抵达淮北之地。再有两三日左右,便要赶到长江边上了。
接到这两个消息,王源知道,自己在扬州的安逸时光便将结束了。他要立刻赶到滁州境内,一场针对叛军的最后的围剿即将展开。此战的结果当无悬念,此战之后,安禄山的判乱便将彻底平息了。
二月二十一日午后时分,一场盛大的送别宴在崔宅大厅之中进行。扬州主要官员,崔道远和崔元博以及近日从江南赶来的江南其他三大豪族的家主悉数在列。酒宴上,众人推杯换盏逸兴横飞,口水共吐沫横飞,恭维同马屁齐鸣,气氛极其热烈。一直喝干了十几坛美酒,菜肴上了数轮,才结束了这场盛大的宴会。
王源因为伤病初愈,加之很快就要出发,也没敢喝多少酒。在酒席散去,崔道远拉着王源去书房说话。
王源自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话,两人之间的赌局需要再次确认,而且还有另外一些话需要挑明了说。所以两人都心照不宣。
香茗沏上之后,满面红光的崔道远和王源对坐在那天晚上对坐的两张太师椅上。书房中景物如昨,但气氛早已大不相同。当日一灯如豆两心猜疑,但现在却是春光明媚,气氛融洽了。
“一晃相国都来我扬州十多日了,叛军也被打败了,相国也要走了。老夫对相国还真是依依不舍呢。”崔道远轻声叹道。
王源笑道:“崔翁,我来扬州这十多日,承蒙崔翁照应有加,或说这十几日其实给崔翁带来甚多的困扰。这段时间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崔翁海涵。”
崔道远摆手笑道:“若说不当之处,老夫的不当之处更多,我崔家的不当之处更多。这些话便不要再提了。”
王源微笑点头,崔道远续道:“相国此番离去,剿灭贼兵指日可待。那么相国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王源笑道:“崔翁何必来问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辞去相国和兵马大元帅的职务,率神策军归于剑南。第二件要做的事,便是将太上皇送回京城。”
崔道远沉吟道:“相国其实不必这么急于下决定。平叛之后,相国还是大用武之地的。陛下对相国或者也是极为倚重的。”
王源笑道:“崔翁,你我心知肚明会发生什么。我早已说过,我不会去主动的做什么,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将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我只希望陛下能明白,我辞去相位回到剑南,那便是向他传达一种善意。至于他怎么选择,那便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崔道远微微点头,沉默片刻道:“然则,我们之间的赌局还有效么?”
王源笑道:“崔翁想反悔?怕是也迟了吧。”
崔道远摇头道:“老夫岂是反悔之人。赌局依旧有效。若当真你赢了,老夫也会践守诺言。”
王源道:“我也会践守诺言的。希望相国也要约束其他几家,切莫做出不当之行。我只希望,一旦到了那种地步,你们江南豪族不要随意的插手,以免到头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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