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叹道:“辽王的想法,也是让人想不明白。继妃那边还算好懂,她本来就看你父亲不顺眼,一心想要除掉他,好为自己的儿子抢到世子之位。可辽王又是图什么呢?你父亲无论能不能入继皇室,都对他没有坏处吧?说不定还有好处呢。他心里再不待见你父亲,也顶多就是不希望你父亲在京城过得顺利,那只需要跟皇帝说一句不想过继儿子,又不给你父亲请封世子,也就完了。他用得着弄些什么假书信、假人证去陷害你父亲吗?这么做,就算真能害了你父亲,他身为辽东军的首领,也是要落个失察、失职之类的罪名吧?你也说了,这种私卖军资的事在辽东很普遍,只是他装不知道而已。万一朝廷因为那封假书信,派了人去辽东彻查,他还能洗得干净自己吗?风险太大了。他到底在图什么?!”
赵陌也觉得奇怪,辽王图什么呢?朝廷本来也没注意到辽东军中的这些秘密,他主动招认,又能得什么好处?若说他想让次子对长子的位子取而代之,不仅仅是世子之位,还有入继皇室的资格,这么做也太不智了。因为一旦他失察、失职的罪名落定,他的儿子也肯定会受到牵连的。到时候还谈何入继皇室?只怕连世子之位,都争不到呢!
赵陌对秦含真说:“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别的人在捣鬼。否则我父亲并未招惹王爷什么,跟王爷王妃也算是有了默契,王爷王妃却忽然翻脸,着实叫人想不明白。”他看向秦含真手中的假信,“还有这封信,我都不敢相信是王爷想出来的。王爷素来不喜读书人,连读书人喜欢的书本、笔墨也都心存厌倦。从前在辽东时,他但凡看到我在读书,定要骂上几句。辽王府中几乎没有幕僚,充当幕僚之职的,其实都是军中的武官。王府的属官因是朝廷派过去的,王爷觉得他们都是朝廷的耳目,一点儿都不想亲近,每年见他们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以王爷的脾性,竟然还能找到高人,伪造出这么一封几可乱真的信来,也真叫人惊讶。”
秦含真低头看向手中的书信,也觉得这封信造得如此逼真,着实不容易。连赵陌这个亲生儿子,都看不出信是假的,若不是赵硕一再声明自己没干过这种事,他都以为父亲真的写过这信了。怪不得赵陌要把信掉包出来呢,实在是这信太过有说服力,一旦呈到皇帝面前,赵硕想要为自己辩白就不容易了。如果说,辽王真是个看不惯读书人的大老粗,会想出这种法子、弄出这种证据,确实有些画风不和。照他的作风,应该直接粗暴简单地弄两个证人,顶多来个账簿,也就完了吧?伪造得很真的假书信什么的,感觉更象是读书人的把戏。
秦含真摇了摇头,想要把信放回信封中,忽然间觉到有些异样,就捻了捻手中的信纸几下:“这个信……好象比一般的信纸要厚一些?难道是特制的纸吗?”
赵陌怔了怔,接过信来重新看了一遍,也拿手指去捻纸张:“虽然摸上去挺厚实的,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含真很肯定地说:“祖父之前就教过我认纸呢。他那堆从丙字库里扒拉出来的东西中,就有不少纸,各种各样的都有。有些已经不能用了,有些还可以用。祖父就一样一样地教我认,告诉我哪种纸可以用来做什么,哪种纸能保存得更长久。这个纸……乍一摸上去就象是普通的生宣,应该是泾县出的,但又好象比一般的泾县生宣要稍厚一点。总之,很有特色就对了。要是根据这个特色,不知能不能查出纸的来源?你不是怀疑在辽王背后,还有别的人在捣鬼吗?说不定能从这封信的信纸上,查到些什么线索?”
赵陌摸着那信纸,默默地摇了摇头:“与其在纸上费功夫,我还不如想办法打听王爷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这纸……大概也就是伪造书信的人随手拿的罢了,未必能找到什么线索。它又是泾县出的生宣……若是夹江竹纸,说不定还能怀疑到蜀王身上。宣纸用的人太多了,能查到什么呢?”
秦含真笑道:“若真是蜀王干的,他也不会用夹江竹纸呀?那不是明摆着招人怀疑吗?除非你父亲平日就惯用夹江竹纸。”
赵陌摇头:“我父亲平日更习惯用玉扣纸,那也是竹制的纸,只是并非蜀中出品,而是出自闽地。他说玉扣纸洁白如玉,在上面写字,墨迹经久不褪,他用着最顺心不过了,因此从小就爱用。听说我祖母在世时,也爱用玉扣纸,这想必是父亲从祖母那里学来的吧?我记得表哥提过,唐家舅爷爷也喜欢用玉扣纸。”
秦含真眨了眨眼,愣愣地问他:“既然你父亲从小就爱用玉扣纸,那为什么辽王造假信时,不用玉扣纸,而是用泾县宣纸呢?笔迹仿得这么象,连印都要弄一个真的,却在纸的问题上如此轻忽,也太粗心了吧?”
赵陌也跟着愣了一愣,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将目光投注到那封伪造的书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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