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举动里透着蹊跷,可是秦柏不肯说明真相,秦含真心里再好奇,也只能将疑惑藏在心底了。
或许是她太多心了吧?说不定皇帝纯粹只是想在小舅子离开京城之前见他一面,赐他一些东西,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才会选择在晚香阁里见面,顺道还能缅怀一下亡妻。至于带着南下的管事人选,周祥年、周昌年兄弟都是内务府拨过来的人,徐应年却是从前叶氏夫人留下的人手,对皇帝而言,自然是前者更可靠些。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他多说两句,秦柏都不在乎了,旁人又何必多言?
虽然牛氏觉得很麻烦,啰嗦了两句,但她也就是抱怨抱怨而已。抱怨完了,秦柏要怎么做,她还是照样会听从的。两人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夫妻,牛氏一向对丈夫的决定十分信服。那点子怨言,也就仅仅是怨言了。
就在秦家为秦柏一行人南下做准备的时候,赵陌的父亲赵硕,大概是从儿子的劝说里得到了新的启示,他前往王家,与王大老爷商讨了半日。第二天的早朝,便有与王家交好的礼部官员上了奏本,言道辽王府诸子长幼不分,是乱家的根源,为了以正视听,请求皇帝正式册封辽王嫡长子为世子,平息辽王府因世子之位悬而不决引发的种种混乱。
早在蜀王在朝堂上提到应该册封赵硕为世子的话之后,满朝文武的心目中其实已经有了共识,那就是辽王府的世子之位,除了赵硕,再没有旁人能得了。
辽王嫡次子触犯国法,眼下还在宗人府大牢里候审;辽王的嫡幼子又嫉恨同胞兄长,脾气暴戾,如今还与父母争吵。这两人都不是能承担重任的料子。也就只有赵硕这位嫡长子,履历表上暂时还是清白的,虽说有些心高,但并不是大罪。除了他,也没别人配做世子了。皇帝及早把他的身份定下来,也省得辽王府诸子相争的乱局继续维持下去。
皇帝心里一向不大看得上辽王这位弟弟,明知道他更属意继妃所出的两个儿子之一来做世子,皇帝还是选择了会令弟弟不快的做法。礼部的官员才上奏,有几名朝臣表示了赞成的意思,皇帝没询问过辽王的意见,也没有让朝臣们认真议一议,便直接下了旨,册封赵硕为辽王世子。
事情这么顺利就办成了,赵硕实在是喜出望外。他原以为,怎么也要耗费上十天八天的,兴许辽王听说消息后,还要跑出来拦一拦。如今皇帝直接下旨,看来也是厌烦了辽王与他两个小儿子的种种算计。这种厌烦,赵硕往日只会如临大敌,如今却发现并不是坏事——若不是皇帝讨厌辽王的做法,哪儿可能这么干脆就下旨封了世子呢?
赵硕掩不住面上的欢喜,高高兴兴接了旨,立刻就换了礼服,进宫谢恩。他的妻子小王氏也兴高采烈地按品大妆,跟着一道进了宫。赵硕在前廷叩谢皇恩,她便在后宫中拜见太后。太后的心情不能算很好,但面上是不会露出什么痕迹来的,微笑着接受了小王氏的大礼。
不久,皇帝带着赵硕来了慈宁宫。赵硕与小王氏夫妻会合,再次叩拜太后。太后看着他们俩,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往后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动不动就吵闹,象什么样子?做了辽王世子与世子妃,身份就不比以往了,要记得时刻维护宗室体面。”
赵硕瞥了小王氏一眼,正色应下了。小王氏心知太后是在敲打自己,心中有些不悦,暗道不就是因为蜀王一家倒了霉,自家却得了好处么?老太婆倒会说这些漂亮话来唬人。她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露出微笑来,一副端庄柔顺的模样,温声应了一声“是”。
这时候,宫人来报,说蜀王幼子来了。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微笑着命人将赵砚带进来,小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避了。
赵砚进殿后,直接跪下。太后对皇帝说:“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他原不知道他父亲都做了些什么,那日听说后,就一直十分懊恼,说要亲自向硕儿赔不是。我想着他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自然是听他父亲摆布了。可这种事他若说他父亲不好,定会叫人说闲话,何苦呢?他硬是不听,说世间的是非对错,总是有道理的。既然是他父亲犯了错,他就不能昧着良心颠倒黑白。违逆父亲的意愿,固然有不孝的嫌疑,然而明知道父亲错了,还要助纣为虐,却不劝说父亲改正,就更加不孝了。你听听,明明是好孩子,却叫他老子连累了,岂不可惜?”
“哦?”皇帝有些意外地看向赵砚。赵砚一直低着头,端正地向他行礼,道:“虽太后娘娘怜悯,然而家父错了,便是错了,再辩驳不得的。砚替家父,向皇上请罪,求皇上看在家父也是一片爱子之心的份上,饶恕他吧!”
太后十分感动,皇帝也不好当着她的面扫兴。横竖只是一句话的事,并不会更改对蜀王的处置,他便微微一笑:“好孩子,你既然一片孝心,我又怎会铁石心肠?只望你父亲能明白你的苦心才好。”
赵砚抿抿唇,一脸坚毅地说:“父亲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仿佛他今日请罪之举,是顶着被生父埋怨的巨大压力而来,但他是个明事理的正派好少年,绝不会因为这点压力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