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皱眉道:“我们在松江可不认识什么人,还是从本地的产业里找个掌柜问一问再说吧。依我说,直接送田送地未必就是好法子。读书读不下去了,就该另找营生,不然一辈子都靠那几十亩地过活,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他们又要娶媳妇生孩子,一代一代传下去,吃饭的嘴越来越多,田地却只有那么一点。万一遇上个灾年,他们手里连点多余的钱都没有,难不成要白白饿死?你这位堂舅,是不是性子有些迂?家里的子孙一把年纪了还考不出来,就该叫他别再死读书下去了。有个儿子做了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或是教几个学生,或是替人做个账房,怎么都好。只要有心,有的是法子能养活家人。”
秦柏无奈地道:“堂舅听不得这些话,他认定了自家是书香门第,再不许子孙去行商,也不许他们出去鬼混。除了读书,就只能种地,再没别的营生可做了。他今日见了我,听我报上名号,还有些不大高兴呢,说我如今是外戚,又多年没跟叶家人联系,显然是富贵风光了,便忘了根本,眼里没亲戚了,不想我上门去,怕污了他们书香门第的门楣。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幸而几位表弟没有他糊涂,待我还算亲切。”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堂舅这样的性子,我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便是有心要接济,也怕堂舅会直接把我送去的东西扔出来。表弟表弟妹与孩子们虽是明白人,可都很孝顺,不敢太过违逆堂舅的意思。因此我十分烦恼,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若叫我袖手旁观,我又有些不忍。他们家的女眷除了照管家务,平日里还要纺纱织布,再拿布出去卖钱,贴补生计。堂舅的一个小曾孙女儿,我瞧着与含真差不多年纪,就已经每日织布不停了。瘦瘦小小的,连书都不曾认真读过,也不认得几个字,我看着就觉得可怜。”
秦含真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怜了,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位舅太爷的不满。这脾气也太迂了吧?叶氏太夫人教导儿女,何等开明?怎么她的堂弟是这个性子?难不成因为是旁支,又远离了原籍,生活不顺,老人家就格外执拗起来了?这可真叫人头疼……
牛氏给秦柏出主意:“叫本地产业的掌柜、管事们每月送些钱粮过去好了,怕舅太爷不收,就送到他儿子媳妇们手上。产业就算了,送过去了,他们也未必能守得住。倒是可以跟本地官府打个招呼,叫官府多关照一下他家。老爷若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趁着咱们还要在这里待两天,借着请表弟做向导的名义,给他家送点钱吧。松江这里的棉布好,咱们就托他领路,去采买些好布?这不是在行商,只是帮亲戚的忙,顺道赚些辛苦钱而已。老爷子总不能拦着不许吧?”
秦柏想了想:“想必不会。这法子不错,我明儿就试着去跟表弟说。”他叹了口气,“但愿这笔银子真能帮上他家的忙吧,至少要让小辈们过得好一些。”
这个话题怪沉重的。秦含真见秦柏的心情不好,也不多插科打诨了,老老实实陪着祖父祖母吃了饭,说几句家常话,便起身告退。
第二日傍晚她再过来吃饭的时候,就看见正屋正中的大圆桌上堆放了许多布匹,垒得高高地,心中知道这定是秦柏托叶家人采买来的布料了。
一问牛氏,果然如此。
叶家那位做了秀才的舅老爷心知表兄秦柏请他带路去买布,完全是在寻借口接济他们家,也非常配合。他带秦柏一行人去了松江城里最好的布行、布庄,挑的也都是最好的布,还帮着讲价。他生于本地,长于本地,对松江城中的情况十分熟悉,也知道本地哪家店铺的布料最好,更清楚行情。有他带着,秦柏省了许多事,也用相对少的银子买到了许多上好的布料,半点没有吃亏。最后即使算上给叶秀才的茶水钱辛苦费,秦柏花出去的钱也依旧很划算,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看来叶家只是老爷子迂一点,其他人还不至于太过糊涂。叶秀才虽说在功名路上不太顺利,但为人还是相当能干的。有他在,想必日后叶家也能支撑下去了。
秦柏今日回家,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决定,明日再请叶表弟做向导,领着他们一家出门去多采买些东西。还有妻子提议的,让永嘉侯府在本地的产业上的管事按月送钱粮去叶家,也该准备起来了。
秦含真给他提了个建议:“舅太爷不肯受祖父的礼,那要是祖父的礼不是送给他本人的呢?能不能送一处田庄给松江本地的叶氏族人,就说是祭田之类的?反正曾祖母的娘家人,在松江的只有这一支,祭田的出产还不是给舅太爷一家享用?”
秦柏听得双眼一亮:“不错,这是个好主意!若是祭田,堂舅便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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