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普摇了摇头。他自科举出仕以来,仕途一直都很顺利,虽然去过一些偏远之地任官,也吃过不少苦头,但几乎是三年一任就升一级,顺顺利利升上来,并未遇到过什么大的关碍,也无人与他为难。即使他再能干,政绩再突出,这也太顺了些,而且他家族那边很肯定,并不曾替他打点过什么。他心里有数,自己多半是沾了妻子娘家家族的光了。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只靠着妻子家族才走到今天的,这一路他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绝对对得起他今日的成就。即使到了皇上面前,他也能挺直了腰杆说话。
可这一回有些不大一样。从三品的盐运使,并不是他凭自己的本事能谋到的官职,明显是在优待他。若是妻子的三叔永嘉侯与小舅子们替他打点来的,他们早该给他通个气才是。既然他们从未提起过,那这个官职就肯定不是他们给宫里递了话才谋来的。莫非真是皇上亲自指定?
卢普觉得自己隐隐能猜到其中的原因。皇上待秦家亲近,却又不得不为了大局压制外戚,将对秦家的偏爱分几分给他这个秦家女婿,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这一回的偏爱如此明显,恩赏如此重,难不成是秦家立了什么功劳,却又不好往外说去?卢普想起前些日子府中的小道消息,便猜想这大概与前任广昌王赵砌的案子有些关系。赵砌胞兄宁化王才被赐死不久,定是犯了要紧大事。秦家撞破了赵砌秘密进京,让赵砌受到了惩罚,会不会也为宁化王的案子出过一份力呢?
事关宗室,卢普也无意再追究下去。他只是正色对妻子秦幼珍道:“此番任命,既是皇上的恩赏,也是皇上对我的看重。倘若我不实心任事,就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了。我们去了长芦后,一定要谨慎行事,万万不可借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有违法纪。我记得我前任的盐运使告老了,他是个再谨慎小心不过的人,才能平平安安在盐运使位置上告老,但他的前任却是因贪腐被皇上处斩的。我也该吸取他的教训,多向前任学习,尽忠职守,安安稳稳度过任期。”
秦幼珍忙道:“老爷说得是,我们当然会遵守朝廷法纪了。我们原也没那么眼皮子浅,为了点银子,就把自个儿的前程给葬送了,还要连累祖宗名声。其实,盐运使这样的肥差,只要坐稳了位置,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挣不少了。我们又不是那等眼里只认得钱的暴发户,犯不着冒那个险。”
卢普微笑点头。他跟妻子商量:“长芦盐场离京不远,衙门就在沧州,从京城过去,走得快些,两天也就到了。我寻思着,前任长芦盐运使已然告老,我不好耽搁太久的,最好在三月里就前去上任了。你和孩子们倒不必着急,可以慢慢地来。我先带几个家人过去安顿下来,再给你们写信,列明需要采办的物事,你慢慢置办齐全了,再带着一道过去。初亮是定要跟在我们身边的,只是初明可以在京城或是天津寻一处书院求学,有秦家长房照应,料想无碍。悦娘的婚事最好尽快定下,婚期倒是不急。她随我们到任上去,慢慢绣嫁妆,到了日子,你送她回京成婚就是。”
说起女儿的婚事,秦幼珍便有些迟疑了:“老爷在京城也看了不少人家,觉得哪一家合适?”
卢普想了想:“我那几位同年家里都有年纪相当的儿子,庶出的就不提了,几个嫡出的长相人品都过得去,当中有已经考中秀才的,我看前程定然不错。若你也觉得好,不如就择一家定下?”
秦幼珍心下一酸,用稍稍带点儿哀求的语气对丈夫说:“老爷再考虑考虑吧?那几家人最高也只是从四品,真说起来,比咱们家的从三品还差着两级呢。女儿出落得这样好,怎么能委屈她低嫁?”
卢普惊讶地看着妻子:“你这是怎么了?若是看不中这一家,咱们再寻就是了,好好的怎就连眼圈都红了?”
秦幼珍忙拿帕子拭泪,意图掩饰过去:“没有,我就是……不小心叫风沙迷了眼。”
卢普怎么可能会被这种粗糙的谎言骗过去?一再追问。秦幼珍没法子了,方才坦言相告,春日那天姚氏对她的诡异态度,还有女儿卢悦娘亲眼见到的姚氏变脸情形,以及方才在三房那边听三婶娘牛氏说过的话,等等,然后哽咽着说:“我虽然存了点私心,觉得简哥儿出众,若悦娘能嫁给他就好了,可我也没真个把话说出口,更不曾叫孩子与简哥儿纠缠。二弟妹那般嫌恶,我心里实在是难受。悦娘比那些高门千金又差在哪里?二弟妹怎能这样待她?!”
卢普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齐大非偶。我先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定是你不小心露了痕迹。幸好我们不曾真个显露出结亲的意图,即使你弟妹有所怀疑,我们也能推托个干净。趁着我如今还未上任,尽快给悦娘定下亲事,自然就再不会有人有所误会了。”
秦幼珍咬牙:“不成!老爷如今已经升了从三品,便是高官了,即使是为了老爷的面子,也不能仓促给女儿定下亲事。我也不再奢望能把悦娘嫁给简哥儿了,可京城里还有许多家世好的青年才俊呢,难道当中就没有悦娘的好姻缘?咱们不必着急,怎么也要细细挑选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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