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合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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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市四方区一幢破旧的老式楼房内，一名中年女子正在帮一名老年女子擦洗身体，趁着中年女子洗毛巾的空儿，老年女子悄悄用手背拭了拭眼角。
中年女子背着身轻叹一声，“妈，医生说了，您这个毛病，一定要心情好，才能不进一步发展，您要是真心疼我和爱强，就别总是埋怨自己。”
“都是我拖累了你们……”老太太重重捶捶自己失去知觉的左腿，“要不是我，你们俩都上班，日子也不用过的这么紧巴，我怎么就不死呢？你爸估计早就等烦了，我再不去，他大概就不等我了，芳啊，你就让妈去了吧，好不好？”
“妈怎么又开始说胡话了？”胡芳拧干毛巾，细心的帮老太太一点点擦拭，“您在，我和爱强就有主心骨，您要是去找爸了，我们怎么办？”
“芳……”老太太就哽着说不下去，当年，她可是对这个媳妇极为的不满意，自家虽说只是普通工人家庭，可也不想娶一个农村户口的合同工，偏生的，儿子铁了心的看上了来自农村的胡芳，为此，她没少难为胡芳，哪想到，临老了，还就是要靠着这个自己不待见的儿媳妇，而女儿……
想到女儿王爱莲，老太太的心里就更加难受起来。
胡芳嫁过来的时候，胡芳的弟弟胡江十九岁，正在沙市的S大读大一，每个周日都会来王家，和他同龄但生日比他小的王爱莲特别喜欢缠着他说话。
她很担心女儿会喜欢上胡江，急三火四的托人给女儿找了个她觉得可心的婆家，逼着女儿早早的嫁了过去。
哪知道，自女儿嫁过去，就事出不穷，先是女婿出了工伤丢了两根手指，然后就是女儿的婆婆公公相继重病离世，一个原本富足的小家，就这么着被拖垮了。
女婿觉得女儿是不祥之人，动不动的就动手往死里打，以前，她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帮女儿出出气，现在，只能躺在家里干着急。
想想，这个家，就是被她的偏见毁了，她不待见的儿媳，是真心待她的人，她不待见的儿媳的弟弟，是她所认识的下一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现在，已经做到了市里的副市长。
要不是她，哪怕女儿和胡江成不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芳，我对不起你。”
“妈，别说这些了，我说了，我是您的儿媳，伺候您是应该的。”胡芳只当老太太又在为自己伺候她的事儿愧疚，便再次强调。
“我不是说这事儿，当年，我背后找小江谈过话，说他就算是考上了大学，也还是泥腿子，也配不上爱莲，还警告他不准打爱莲的主意，就是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来过咱们家。”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胡芳才道：“妈，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知道？”老太太身子一颤，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儿媳，“知道了为什么不质问我？”
“有什么好质问的？”胡芳苦笑，“妈的想法在那个年代来说是很普遍的，妈也是心疼小姑子才不希望她嫁到农村去，我总不能质问妈为什么不让小姑子嫁给我弟弟吧？”
“哎！”老太太重重叹一声，闭上眸子不再说话。
“妈，过去的事了，别再想了，这么说吧，小江和爱莲没成，可他现在过的也不差，对您，也没什么好怨怪的。
我知道妈可能觉得，如果不是当年的事儿，这会，他肯定能帮我和爱强一把，可是妈，你说他能怎么帮？
帮我和爱强的找份工作？我们俩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要年纪一大把，哪个地方能安排我们这种人？
要是真安排了，有人告上去，小江也就没法干了，现在这个报摊，要不是有他，我和爱强也办不下来，这样挺好的。
别人都是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卖报纸，我们好歹还有个小亭子，掺杂着还能卖点小吃，比起一般的工人，强多了。”
老太太幽幽的道：“不用安慰妈了，妈都明白，那孩子，记恨着呢。”
胡芳无奈的道：“妈，您就是整天待在家里，才容易胡思乱想，要不然，我去买个那种好点的可以躺下的轮椅，以后去报摊带您一起去吧。”
“那个要多少钱？”老太太眼睛就是一亮，每天这么躺在家里，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睁眼闭眼的一天天过去，她真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如果中以出去透透气，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一直有这个想法，可是生怕给儿子媳妇带来压力，她就没提。
“大概要五六千左右吧。”
老太太眸中的亮光就黯了下去：“算了算了，就在家里待着行了，有那钱，干点啥不好，我还不知道活几天呢，买那么个东西，不值当的。”
房门推开，王爱莲走了进来，冲胡芳笑笑：“嫂子在家呢。”
“嗯，我刚给妈擦完身体，你陪妈坐着聊会儿，我去做饭。”胡芳说着冲王爱莲使个眼色，王爱莲就跟了出去。
“妈天天在家待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又在想你和胡江当年的事儿，怨怪自己呢，你劝劝她，我真怕她整天这么折腾自己，早晚折腾出事儿来。
前些日子去拿药，刘医生可是说了，妈这个病，一定要心情好，要不然，有可能连累右边身子也渐渐的不能活动。”
“嫂子，我知道了。”王爱莲感激的冲胡芳笑笑，“嫂子，我总是脱不开身，妈都靠你照顾，真是不好意思。”
“行了，和我外道什么？”胡芳摆摆手，进了厨房，看着她的背影愣一会儿，王爱莲才返回了母亲的卧室。
母亲瘫痪了也好几年了，这个屋子里，却一点儿异味都没有，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可真是母亲的福气。
想起当年母亲对嫂子的那些个不满意，王爱莲也是唏嘘不已，如果知道有一天会是这么个情形，相信母亲当年也不会拦着自己和胡江吧？
“妈.......”王爱莲坐在母亲床边，顺手拉起她的胳膊帮她轻轻按揉。
老太太睁开眼睛，愧疚的看着女儿：“小莲，你怎么有空过来？刘柱呢？”
“他现在不打我了，妈放心吧。”
细细打量女儿一会儿，老太太叹一声：“他是不是又去赌了？”
“没有。”犹豫一会儿，王爱莲郑重的看向老太太，“妈，我和他离婚了。”
老太太立时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答应的？”
“一物降一物吧，他遇上了喜欢的女人......”长长舒一口气，王爱莲道，“这样挺好，我也算是解放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太太扯一把女儿，“你和我说的详细点儿，什么叫他遇上了喜欢的女人？他以前不也总和外面的女人勾扯，可哪会放你自由？少了你挣钱给他花，他怎么舍得？”
“妈，你能想像吗，他为了喜欢的女人，可以去做清洁工人......”王爱莲凄凉的笑着，“嫁给他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挣过钱给我花，自下岗后，更是整天在家闲着，房子也让他赌没了，饭做的晚了也要揍我一顿。
可是，他现在和那个叫苗小花的清洁工人在一起后，完全变了个人，不但安安稳稳的去上班，还天天回家做饭给那女人吃。
连希希都奇怪的不得了，那女人希希见过，说长的干干瘦瘦的也不好看，可是，他就是喜欢，把她当宝一样宠。大概，这就是命吧。”
“希希见过那女人？”
王爱莲点点头：“嗯，他把希希和那女人找到一起吃了顿饭，还让希希喊那女人妈，不过希希没喊。”
“你才四十四，也找一个吧。”老太太就道。
“妈，我才从火坑里出来，您又急着要把我推进去？”
“妈不是急着把你推进去，妈是想让你有个依靠......”老太太拉住女儿的手，认真的道，“妈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能看着你找到个真心疼你的男人。”
“这事我还真没想过，我现在就盼着希希早些找个好男人，等她有了宝宝，我可以帮她照顾，以后年纪大了，我就去养老院，或者，来和哥哥嫂子一起陪着妈，反正，我是不想再找个男人当儿子养了。”
“你这孩子，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男人还是有的，咱上一次没遇到，不代表下一次遇不。
等你老了的时候，妈早就没了，你哥哥嫂子虽说也只有嫣儿一个闺女，可是，万一嫣儿招个上门女婿呢？难不成你也过来和他们一起住？
就算你哥哥嫂子愿意，嫣儿女婿能愿意了？这人啊，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自己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妈，我刚解脱，您先给我时间喘口气，我答应您，如果遇到真心对我好的，我就和人家试试。”
“你呀.......”老太太无奈的摇头，“听你这话就知道是在敷衍妈，算了，妈现在不和你说这些了，反正，你这么大了，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数。”
“妈，我知道，您呀，就是整天在家里闲的，没事就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给您定了辆那种能躺下的轮椅，估计一会儿就送过来了，到时候，妈就可以出去转转了。”
老太太赶紧道：“买那么贵的东西干什么，我还不知道......”
“妈......”王爱莲打断她，握着她的手，一脸认真的道，“这些日子我也在想，为什么咱们家过的这么累？
您和爸都是善良的人，但是，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捧高踩底加悲观主义，你们总在羡慕日子过的比咱们好的，瞧不起日子比咱们过的差的。
对我和哥也是，总在拿比我们强的人做比较，总是不停的打击我们，偏生，我们俩都不是内心强大的，结果，就被您和爸打击的越来越自卑，凡事，也总往坏处想。
但，哥比我强在，他遇到了个明事理的伴侣，不管咱们家的日子多么难过，嫂子都一门心思的和哥一起撑着。
爸去世，您生病那会儿，要是没有嫂子，这个家大概真的就散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我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哥哥也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那段时间，完全是嫂子在撑着，她四处去借钱，妈住院的花销，全是她一手操持的，还债，也是她在操心。
那个报摊，最初哥还觉得不好意思觉得丢人，但现在看来，幸亏有那个报摊，要不然，哥和嫂子只有一个上班，这个家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虽说哥和嫂子只有一个女儿不用娶媳妇，可就算是嫁女婿，人家也是要看娘家的家境的，娘家太穷了，会被人瞧不起的。
咱们现在的日子虽说过的不好，但没有欠太多的债，嫣儿嫁女婿的时候，人家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妈，我说了这一些，您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