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主王德友讲到这里,嵇康问:“乡长本应该主持公道,有什么矛盾?”
王德友说:“问题出在,马玉才和韩树实都有钱!两家都对乡长尹有才使了银子!尹有才也混账,借着调解为名,两家通吃,一会儿说马玉才有理,一会儿又说韩树实有理,闹得两家都不服。”
嵇康问:“那为何不告到县里?”
王德友说:“也闹到县里了,但是县令曹嘉大人不屑一顾,这么小的事情都懒得审理,发回乡里重审。于是乡长尹有才依旧两头受贿,朝令夕改。一会得了马玉才的银子,判韩树实败诉:你修补祖坟无可非议,怎么可以越界取土?先打后罚,让韩树实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受了韩树实的贿赂又改判马玉才无理:不就是几筐土嘛,人家又不是不还你,怎么就可以动手打人?先罚后打,同样让马玉才苦不堪言。
乡长尹有才把原告、被告再吃了一遍,两家都不服;正在较量,不料噩耗传来,马玉才的母亲忽然死了!
阴阳先生说,马玉才的母亲突然死亡,与祖坟的风水被人破坏了有关,马玉才一听更是暴跳如雷,准备倾家荡产,也要平了韩树实家的祖坟!
马玉才拿出大笔银子找买死士,准备由他们出面,强行去铲平韩家的祖坟,报仇雪恨;韩树实也不甘示弱,也拿出银子收买壮士,誓死要保卫自己家的祖坟,两家暗暗较劲,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一触即发。”
嵇康听财主王德友说完,对他说:“王德友,这事既然我已经碰上了,必须过问,你带我去乡长家。”
王德友大喜,领着嵇康很快走到乡长尹有才家;尹有才看了嵇康的官印,吓得战战兢兢,此人五品,比县太爷还大!
尹有才连忙让座看茶,嵇康命他立刻派人,去传马玉才和韩树实。
随后嵇康让尹有才又找来几个乡邻,询问了他们的看法,作了调查,弄清了纠纷的来龙去脉。
过了一阵子,马玉才和韩树实都来了,嵇康语重心长地说:“纵观这起纠纷,确实因小事引起,两家都有过错;乡里乡亲的,本应和睦友爱,可你们两家却打得头破血流,缠讼了许久,浪费了许多银钱,实在不值!我也不会收你们的贿赂,只要你们即刻息讼,握手言和,回去各自经商,把日子过好!”
马玉才占理,说是事情由韩树实擅自挖掘自己家的祖坟而起,不肯就此罢休,表示定要向官府讨个说法,至少要让韩树实当堂道歉,并赔偿这些日子打官司做不成生意的损失。
韩树实也不认为自己理亏,是你马玉才先动手打人,才造成流血冲突,才打了这么久的官司,双方都有人受伤,都有损失;既然你马家要上诉,我姓韩的奉陪到底!
嵇康想了想,算算日子,明日就是清明了,就说:“你们两家都有道理,倒是本官判决轻率了。来人,将韩、马两家涉事的全部暂行收押,待我重新调查取证,然后精研律条,细细对照,再行判决!”
乡长遵命带着人把马玉才父子和韩树实父子都关押起来,一边安排酒饭,招待嵇康。
嵇康有心留下了结此案,也就不再客气,和乡长喝酒叙谈,过了一夜。
第二天,嵇康一大早就让乡长派出两个人,去韩、马两家相邻的祖坟上察看。
到了晌午时分,两个人回报,韩、马两家几乎是同时,都有人去上坟了,而且全是女眷!
嵇康暗暗欣喜,果如所料!
嵇康让乡长派人把马玉才父子和韩树实父子都带来,领着他们出去,往两家的坟地而去。
马玉才和韩树实一路上问这是去哪里?嵇康一概不答,只是催他们快走。
走了一阵到了那处水洼地,老远就看见外面围了一大堆人。
马玉才父子和韩树实父子全都面面相觑,也知道今天是清明节,但是被嵇康下令羁押了,无法回来上坟。
两家父子都挤进人群,一看眼泪直流!
马家和韩家祖坟前,跪着一地大大小小的妇女,一边摆放祭品,一边烧香烧纸祭奠,全都哭哭啼啼、
周围的乡民都在看热闹,两户人家都是女眷上坟祭祖,男的一个不见,还从来没有见过。
马玉才父子和韩树实父子看得涕泪交流,觉得对不起先人,都惭愧地跪下,对着祖坟磕头。
嵇康趁机调解说:“马玉才,韩树实,你二人并无大的过节,仅仅为了挖取坟地的几筐土,何必弄得水火不容?打官司相互比着送礼,争气损财,弄到最后上坟都没人上,只有女眷去祭祖,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不如趁此清明大节,彼此放弃仇恨,各自罢讼,回去祭祖去吧!”
马玉才和韩树实都是放声大哭,觉得对不起先祖,各自点头答应,互相不追究了。
于是两家息讼,成为一方的美谈。
处理完这件事,嵇康骑马回到县衙,却看见县令曹嘉在看一叠文书。
嵇康凑过去看看,曹嘉一见嵇康,笑道:“你来得正好!县里又出奇事了,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嵇康接过来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蝌蚪字,奇形怪状,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嵇康问曹嘉:“这是哪来的?”
曹嘉说:“一个书生送来的,他无形中自己写下了这么多奇怪的文字,却不认识,就送来县衙,我看也也不懂,就让他先回去,恰好你回来了,让你看看。”
嵇康沉吟道:“到底是个什么经过?你给我讲讲?”
曹嘉点点头说:“洛阳城里有陶定坤,是个书生,家住城东的城隍巷,他的宅院与城隍庙仅一墙之隔;陶定坤的书房在阁楼上,开窗俯视,就能将城隍庙内里的景物看得十分清楚。
最近城中有个叫倪老五的捕快,死了一天后突然又复活了过来,向家人交代后事;别人问他,你都死了,为何还能还阳呢?倪老五说,那阴差怜惜我也和他一般是个公门中人,又经不住我的下跪哀求,所以才允许我短暂的回阳多活一日,把后事安排一下。
果然到了第二天,倪老五又死去了,这件事一时在城中盛传,陶定坤听了后,也暗觉惊奇。
前些天晚上,月色明朗,亮如白昼,屋外风清云淡,好个夜色!
陶定坤在书房做完功课后,放松一下,推开窗户欣赏这难得的月色。
突然,他见对面城隍庙的院中有一人,看衣着像是个公门中人,穿着差役的服饰,正趴在台阶上借着月色抄写着什么!再看他写字的模样很是笨拙,仿佛十分吃力的样子。
陶定坤见了好生奇怪,心想,这是什么人,为何大半夜的在城隍庙中做抄写这样的事情呢?
一连几夜,陶定坤都看见那差役在城隍庙院中抄抄写写,但从没看见过他几时来的?又几时去的?心中十分疑惑。
第四天晚上,陶定坤从窗户里又看见那个差役在城隍庙院子里抄写,就站在窗户后面招呼他。
差役见状便走了过来,站在陶定坤的窗户下面和他说话;陶定坤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何半夜了还在此处忙碌?又在抄写些什么呢?那差役只是说,只因私放了犯人,大人罚我在此处抄写律条,但我并未入过学堂,这些字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陶定坤见他话语中百般无奈,表情滑稽又带着一丝忧虑,一时忍俊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就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拿过来,在下可以为你代劳!”
那差役面露喜色,将手中抄写好的簿册递给了陶定坤,陶定坤打开一看,只见那字如鬼画符,实在不能辨认,忍不住笑了起来。
差役低下了头,仿佛十分惭愧的模样;陶定坤一看,觉得嘲笑他太不应该了,便很诚恳的对他说:“你将律条的书都拿过来,我替你抄写,三日后便可来取。”
差役听了后,很高兴地将手中的书册交到陶定坤手中。
陶定坤就着月光一看,那书名为《阴律纲要》,打开一看,记载的都是善恶生死因果奖罚,于是惊讶地问道,这不是阴司的律法吗?
差役回答说是的,我是城隍驾下缉拿司的差吏,之前有个阳世的差吏突然死去,哭求我让他回阳一日交代后事,我见他和我一般是个缉捕犯人的差吏,便一时心软答应给他一天时间。城隍爷知道后,就罚我抄写阴律十遍,你若是害怕,我也不会强求你的。
陶定坤起初有些害怕,但看见他一副可怜的模样,长相也和常人无异,渐渐就没了恐惧,于是说:“既然答应了你,如何能反悔?请到约定的三天后晚上来取。”
阴差拜谢道别,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