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人怀疑吗?”
“我哥哥怀疑过,因他曾在边境与池崇交过手,但他没有证据,只能默认。”
几个婆子们已经罢了手,应含絮坐在地上,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再度绽开笑靥如花:“所有的因果关系都顺理成章,可是只有一点想不明白:我千里追寻而来的池崇,他竟是个为了苟且偷生而叛国娶妻的懦夫?”
应含絮一直知道这厮自私、霸道、固执、神经质,无赖、无耻、无情、缺心眼,可再怎么烂、再这么渣,总不至于走上了为国尽瘁的路,却折了个弯苟延残喘?
“你不能怪他,他只是想要活着,想要活着见你,也想要你活着。”鄂尔娜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的泪掉下来撞碎在裙裾上,格外凄楚。
“我不明白。”应含絮说。
“我们北银国宫中埋伏着你们宁国太子的人,池崇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他既不能暴露身份被我母皇和兄长发现,又要小心谨慎提防宁国的眼线,你不会知道他一个晚上要被多少人行刺,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哪一拨人会在不经意间要了他的命,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你都不知道那一刻我怕得……我怕得几乎都不敢触碰他……”鄂尔娜尹公主疲惫地掩面,眼泪在指缝间横走,“你也许不敢相信宁国太子会亲自前来收拾他,我本可以派人围攻,瓮中捉鳖从此永绝后患,可结果他却放走了人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应含絮一怔。
“为了你。”鄂尔娜尹一字字说,泛红的眼睛盯着应含絮,狠狠的不知是嫉妒还是怨恨,“他说你与常琴性命相系,那厮死了你也会死,你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应含絮心一颤,满身的伤骤然疼得不行,牵扯着皮肉血脉,丝丝绽裂。
“你不能怪他不敢认你,他唯一活着的理由就是看着你好好地活,认贼作父、离乡叛国,你是他唯一还活着的理由!”鄂尔娜尹气不过,再度命令婆子们:“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凭什么?应含絮你凭什么呀?他对你再狠、再冷,都是爱你,对我再好、再好,也是虚伪!你献殷勤的时候因为我在暗中窥探而掌掴你,明明就在附近看着我关你进屋责罚却不现身,他这是在讨好我你知道吗?那他为什么要讨好我你知道吗?我生气所以我打你,可是我打你,他心里在淌血,我心里……我心里也不好过——住手,都给我住手……”她挥手停罢了婆子们最后的狠辣,然后亲自过来给应含絮整理衣裳与发髻,她幽幽地说,“对不起,应含絮……你要好好活着……”
说应含絮疯癫,其实鄂尔娜尹才是真真切切为情失了心智,她恨透了应含絮,所以鞭打她,可她又同时害怕伤害了她,因为打在应含絮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其实都在池崇心中扯裂一道血口子,最后这道血口子又回馈到自己身上,那伤势,比现在打在应含絮身上的,要更深、更重。
她小心翼翼替她整理完毕,然后遣人将她送了出去。
应含絮坐在轮椅上,带着一身看不见的伤痕和真相,心满意足。
若不是激怒她,若不是给她出气的机会,她焉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鄂尔娜尹公主本非无情之人,只是人若用情过了度,多少都会痴吧?
***********************************************************************
应含絮看着辛容贺岚,边境的天空再度飘起小雪,落在他的眼角,结冻成霜。
“贺岚公子怎么会反对呢是不是?”应含絮微微笑,“他是公主的驸马,若我嫁给了苏赢皇子,也便成了一家,他岂会反对呢是不是?”
应含絮反复质问,只是希望池崇不要反对,千万不要跳出来说:“我是池崇,我反对我的逗比前妻二婚!”
月澈惊怒:“难道你要答应不成?”
应含絮握住月澈的手,正色道:“月澈,你现在是国之郡王,你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宁国利益和百姓安危,今日我在此答应苏赢皇子的求婚,我只求苏赢皇子承诺从此北银国与宁国化干戈为玉帛,和睦往来,互通有无,想来苏赢皇子是除了雪国女皇和娜尹公主之外最具权力之人,君子一言九鼎——您要是答应了我,我就跟您回去。”
“哈哈哈哈……和睦往来、互通有无有何不可?”鄂尔苏赢爽朗笑道,“我还最怕被我母亲发配边疆迎战抗敌,如此,倒也清闲!”
在北银国皇宫一个月,应含絮不会没有打听到:关于北银国与宁国之间的出尔反尔、和与不和,全因国内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斗争,其中,外表看似彪悍且骁勇善战的鄂尔苏赢皇子,反而贪图安逸,主张以和为贵,而柔弱的女子如鄂尔娜尹和女皇,则以辛容氏为支撑,素来喜欢开土拓疆,侵犯南边。
所以应含絮这样的决策,想来鄂尔苏赢不会反对,而鄂尔娜尹为了池崇,既肯让出一半江山,当然乐意池崇心心念念的人成了自己的嫂嫂,从此也彻底死了他的心。
改变命运的决定往往在一念之间,一念之前应含絮果断拒绝鄂尔苏赢的求婚,一念之后,应含絮选择委曲求全。
月澈不答应。
月澈说:“我派大军过来歼灭他们!”
应含絮说:“你能自保就不错了。”
月澈知道她一向做了决定不容反悔,遂不再劝他,突然就信手一挥喷射了信号烟雾,苍茫的天青色下,火红的流星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