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缘书埋首在案前练字,忽觉前方有光影晃动,她抬头一看,便见到楼韧站于桌前,脸上表情十分惊讶。
她未曾说话,四十多天来,她和楼韧一直是分房睡,两人一天也见不到一次面,她好似都已经习惯了。大概如柳荷所说,皇上忙于政务,抽不开身,或许是别的她不敢想的理由。
她没有多想,楼铭君依旧被关在凤仪宫内。起初她还能翻墙去看他,后来被楼韧发现,杖责了柳荷三十板,她便再也不敢去。
见他也不说话,萧缘书将头复又低下去,开始专心练字。
楼韧蹙眉,她的脾气太倔,他不过是将孩子关起来严加管教,她竟敢搬出正殿!他本来以为,让她和协文出宫散散心,待她想通了,便会主动搬回去。可协文已经离京十多天,她还未见半点动静,这气也未免太长了!
如今他都主动找来,她居然还在生气!还练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素来性急,沉不住气,因而对书法和诗词都十分厌烦,没想到她竟会开始练字!
他凑上去看,她的字写得很有力道,一笔一划十分到位,胜在规范,可也败在规范,太过规范的字便失了灵魂!
可即便她的字还有很多不足,他却吃惊不小,难道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练习书法?她现下在写的是欧体,写法乃是方圆兼存,又以方为主,点画有劲,转折处可见折锋,字体严谨紧凑,笔力凝聚。
她即便手生,即便因为刻意模仿,失了自己的风采。笔下的字却也将欧体的长处表现得淋漓尽致,即欹侧险峻,又严谨工整。可她的字,不仅如此,在欹侧又见稳健,在严谨中不失疏朗!
他太过惊奇,甚至于忘了此番前来的目的,问道:“缘书,你怎么会这样的字体?”
萧缘书的手微微一滞,又接着写,并没有看他,漫不经心的说:“照着字帖临摹的!”
“临摹?”他闻言望去,方才发现在桌案上放着一张张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诗句,其笔法老成,令他不由心生赞叹!
只是,这字……他为何会觉得有些眼熟?莫不是在哪里见过?
“缘书,你的字是从哪里来的?”
萧缘书未答他,收了笔,默默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好,问:“皇上来此有何事?”
皇上?她竟唤他皇上!
楼韧眼瞳一缩,脸色开始变得铁青,复又吸口气,道:“缘书,还在生我的气?”
萧缘书微微愣住,生气吗?其实她不是生气,她只是失落,只是觉得有点伤心!她对孩子确实太骄纵,他严厉也是应当的。
只是,他为何要用季玉为皇子的老师,又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她低头不看他,抿紧双唇摇了摇头。
“摇头是何意?没有生气?既然没有生气,为何要在偏殿中居住?”不及她回答,他长叹一声,无奈的说:“缘书,现下国事本就繁重,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些?你如此骄纵君儿,难道不怕他将来成为昏庸之人?”
萧缘书终于肯张嘴,道:“我……”
只是,外面的太监一声不合时宜的禀报,将她的话打断。
“启奏陛下,季大人求见!”
季玉?萧缘书立马紧张的看向楼韧,见他忽就笑了起来,吩咐道:“将她带到御花园中!朕稍后就到!”
萧缘书愣愣的看着他的笑颜,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对她笑了?刚才他还是面无表情,怎么不过是听到季玉求见,便笑开了怀?
楼韧吩咐完,难得的对她笑说:“缘书,你想君儿了吧?晚些时候我命人领他来见你!”
话毕,他便转身离去。
萧缘书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门外,耀眼的白光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刺得她双眼发红,夫子,离她好像越来越远了!
她无比失落,却又忍不住想到御花园中看看情景。
她遣开身边的宫奴,换了身宫女的裙装,像个小偷一般,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宫人和太监,向着御花园走去。
行至御花园西侧,她还未见其人,便已闻其声。隔很远,她已听到有琴瑟和鸣之音。楼韧素爱弹琴,每每有空便会弹于她听,她从未想过,原来再好听的琴音,也是需要有人同奏的!
她藏于花木之后,看向凉亭之中的众人,凉亭里除了楼韧和季玉而外,还坐了两名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
只是,此时的萧缘书看不到别人,她只看到琴瑟和鸣的二人,只看到季玉含情脉脉的望着楼韧,只看到楼韧全然放松的弹琴!
她的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好难受!
脸上到处瘙痒,如虫蚁在爬。她举手去抹,抹下一手眼泪!
她默默的离开,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索性走到了皇宫的前殿,坐到台阶上看着出宫的宫门出神!
华永志从御花园出来,正要出宫门,便见到坐在台阶上的萧缘书。
只见她双手撑腮,坐在汉白玉石阶上,身穿宫女服,双眼圆睁看着远方,可眼里却毫无焦距,眼眸十分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