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手中轻握一把乌木螭龙纹扇遮蔽阳光的曝晒,扇面白绸黑边,一面用汉隶写着“清风”两个大字,另一面是一副墨竹,边上提着《石灰吟》的句子。
这把扇子是从卫王常用的扇子中悄悄拿的,以便在万难之际,以宫廷物件证明自己的王室身份。
集市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在千百个不同的脚步声里,仿佛听见了心底的声音。这声音厚重,温婉,如同开启一坛醇香醉人的女儿红,又似游鱼在翠绿的湖水中静静吮吸吹在水中柳枝的嫩芽。
街上的竹枝做的小小货车上摆着朴实而笨拙的青瓷小罐,里面盛着捣碎玫瑰芍药汁液的胭脂,竹竿上用短小红绳系着的做工粗糙的香袋,绣着金鱼,绣着兰花,绣着麒麟,绣着如意云纹,用零碎的棉花塞在其中,并在开口处缝着一粒鱼眼大小的亮石头珠子,下面坠着杂乱而细碎的红线流苏。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竹筛,撮箕,摞成一摞,耙,木锨堆成一捆,只有扫帚只见过的,这些简单纯粹的物件就像一个个实实在在的梦,而如果一定要给梦起一个名字,那么这个梦就叫生活。
这才是心心念念的生活,这才是世外桃源,即使它的桌椅因潮湿而散发着霉味,即使它的屋檐因为贫穷而缺少瓦砾,即使她的饭菜粗糙难嚼,每每进食就两颊发酸,即使它的声音是喧嚣是粗犷的,即使它的思想简单无知的令人发笑。
但这就是生活,是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是雨后第一缕泛着泥土腥气的气息。它是那么古朴,那么令人陶醉。终于,终于懂得了,书中的诗人为何乐于寄情山水,游聚竹林。
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一家最最破旧的热羹摊,坐在一个草棚中的破木桌边,两碗野菜汤,清汤寡水,几乎不见油水,用不直的一长一短的筷子夹起一根野菜送入口中,初时清苦的味道好似干嚼一味苦药,半晌口中涌出丝丝甜意,或许这就是苦尽甘来的滋味。
安之正与茹兰笑谈之时,旁边的桌子来了两位客人也要了野菜羹。应是一主一仆,那主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生的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双眼如有波光流动,熠熠生辉,眉形是笔挺的剑眉,黑如深夜,亮如酥油,鼻子挺拔如剑刃,双唇殷红,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这个相貌堂堂的公子身穿殷红丝线绣麒麟纹黑衣黑裳,袖口领口皆是殷红回字纹,腰间系着白玉犀牛皮蹀躞,坠着蝙蝠纹金丝玉佩,明黄流苏柔顺而不毛躁,一看便知是上好的丝线编织而成。
只见他刚将一根翠绿如菜虫的野菜送入口中,便如磐石般一动不动,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含在口中。半晌才艰难的咀嚼下咽,如同吞咽一颗硕大的药丸。他眉间微微蹙起,低头看了碗中食物一眼,好像怀疑碗中不是食物一般。
安之见状,强压笑意。只听他身旁侍从劝道:“公子还是别吃了,如此苦涩,怎能下咽?”那公子似乎是下定决心,又挑起野菜送入口中,遂将汤羹吃了近半碗,眼中已有泪水,口中苦涩的发麻。安之不禁暗笑这位公子的忍耐力。
公子撂下筷子,忽然起身,向侍从示意离开,那侍从随手搁下一小块金饼。安之很好奇是什么缘故使这位公子非要尝尝这野菜的滋味。
便朗声道:“公子,请留步。”那公子转过身来,望着卫安,见安之衣冠楚楚,便知安之也不是黔首皂衣之辈,便含笑驻足,拱手施礼道:“有礼了。”安之方才见公子转身姿态,恍惚间,心头闪过一个莫名的念头---此真乃天之骄子。
那公子的声音,宛若剑气,虚则清风徐徐,实则清亮高亢,俨然是一个善于辩斗的雄辩家。见周围只有摊主一个闲人,站的又远些,安之便回礼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不吝赐教。”
那公子温存道:“请讲。”安之道:“公子似乎是王侯名门,请问何必食用野菜自苦?”公子目光一闪,似乎被戳穿了秘密,面上堆笑道:“然也,公子怎知我身份?”安之笑道:“在下不才,有幸也识得几位公子王孙。”
公子颔首谦谦一笑道:“看来阁下也是公侯子弟。”公子笑时,目光似随意扫过,却带着目标,似乎要把人看穿,安之迎着公子目光道:“公子还未赐教。”
那公子道:“与公子相同,只是想知晓穷苦百姓的饮食起居,不同的是,公子你只是因为好奇。”安之见他能猜自己心事,一时语塞,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仿佛在鉴赏一件天下奇珍。
那公子继续发问道:“公子是卫国人?”安之照实回答是。二人坐在桌边四目相对。
“为何来此?又何日面君呐?”安之见那公子毫不隐藏试探之意,忽然觉得事情开始愈发复杂,便道:“在下不好权贵之争,只求寄情山水,游历至此,不日便去往他国。”那公子自是不信,面露怀疑的笑容,目光更是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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