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的确急于除掉上卿裴辕功,只在第二日便急切的把安之的逻辑灌输给宋国国君。
宋君听闻安之有计可使宋国免受东渚欺辱,止战之心不免动摇,又担心不妥,便要令尹择日将安之带来面君。令尹已然知晓宋君心意,便笑道:“此人正在王城之中,臣立即派人去请。”
朝堂,梦想中金碧辉煌的宫殿,盘踞着权谋利益的纵横之术,那高高在上的神圣感受,俯瞰寰宇的迷人感觉,不知是多少仁人志士争相折腰,而今,安之就在它的面前下拜,此时从这里毕恭毕敬的跪下去,下一刻在这里昂首挺胸的站起来。
安之在殿外屈膝跪坐等待宋君召见。
穿透力极强的一声召唤在空旷的殿上回响。端端正正,目不斜视,步伐稳健,这些从前令人乏累的形式规范,现如替自己今赢得了多少人的刮目相看。
安之在陛下站定,行稽首礼,朗声道:“卫安之拜见宋君。”
宋君道:“请起。”
安之边缓缓起身,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沉稳持重,朝中大臣一看便知他出身名门望族,不敢轻视。
宋君道:“前些日子,令尹大人向我推荐了公子,说公子有治世之才,请问公子以何治世?”
安之自幼熟记“不可眉飞色舞,不可口出恶言。”的规矩。现下殿堂之上肃穆万分,安之更加谨记,不敢出一丝差错,免得功亏一篑。
便正色道:“若天下太平,当以仁德治国;若天下动乱,当以战治世。”说话时,不可移动,走动则为轻浮,会遭人耻笑。宋君“哼”的冷笑一声:“国强似百玦,可以一战,小国寡民,以何为战,兵从何来?”
安之道:“大王容禀,岂不闻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正值乱世,避战自保难道真的能偏居一隅?据在下所知,宋国每年都要将国库所得的一半拱手相让东渚。而宋国百姓骨瘦如柴,饥寒交迫,试问,这样的盘剥压榨,难道,贵国子民愿意世世代代煎熬下去?”
朝堂之上一时嘘声一片,议论纷纷。
宋君自强的咳嗽一声大声斥责道:“肃静!”安之便拱手以待,宋君示意安之免礼。安之继续说道:“谁说国小就没有出头之日?依在下之见,兴国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时机,眼下就有个时机,就看陛下想要不想要。”
宋君似有所思之时,只听一个底气雄浑的声音带着怒意道:“陛下万万不可,宋国不可开战。”只见一身形高大之人手持象牙笏板从群臣中跨出,此人正是上卿裴辕功。
裴辕功道:“陛下,老子曰: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卫室公子并非大宋子民,自然不会替宋国考虑,而陛下,宋国的百姓都依仗着您才能安居乐业,而今您若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轻易的发动战争,就是毁了大宋国。请陛下圣断。”说罢便长跪不起。
宋君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卫安温存笑道:“陛下,臣听闻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源于他的志向,并不由母国决定,战国乱世,魏人张仪做了秦相,楚国芈氏做了秦国太后,他们哪一个不为秦国考虑?裴大人深受陛下厚恩,也不曾替宋国考虑,不然何以致家财万金,珠玉百斛?这不是俸禄所得,怎么能据为己有,而不充归国库或是救济百姓呢?”
裴辕功乃是两朝元老先王赐佩剑上殿,此时危急,便嚓啷一声将宝剑拔出半截怒道:“你敢诬陷老夫?老夫这就斩了你。”
安之见此时不能示弱,亦知道裴辕功不可能在殿上动手,便一步不退,为了不再激怒他,也不能向前。
安之为抢占先机,先行向宋君拱手道:“陛下明鉴,在下所言句句是真,陛下大可派兵搜查裴府密室,在下就在这里,如查不出来,在下甘愿受死。”
宋君见安之说的义正言辞,心下也开始狐疑,又怕查不出什么下不来台。便质疑道:“裴爱卿的密室你如何得知?有何为证?”
令尹见安之果然攻击自己的劲敌,便假作赤诚道:“陛下,臣以为裴大人名声清廉,定然查不出什么,不如让臣前去裴府,以还裴大人清白。”
朝上主和的一拨大臣见令尹撺掇着搜查裴府,担心遭到陷害,便纷纷跪地求情正名,请宋君明断。
朝堂之上一时人声如潮,杂乱无章。宋君发觉话锋忽然转了方向,裴辕功代表的主和势力首当其冲。眼前只有两条路,一者将安之推出去斩首示众,这样就意味着主和派占了上风,一是从此得罪了卫国,日后朝贡翻倍以保平安;另一者便是责令严查裴辕功,将其赃款充公,交于军用。
想来还是后者更为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