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紫色的紫砂药壶咕噜咕噜的沸腾着褐色的苦药汁,一个穿着太医院学徒服饰的年轻小子正用一把土黄色芭蕉叶扇子扇着炉火,太医院黎忠安排自己的学徒顺儿每日替定太宫煎药,他时不时的擦一把汗,脸庞被炉火烤的微微泛红。此时已经迫近早膳的时辰,平日里宸妃用过早膳后的半个时辰就是用药的时候。
黎忠正跪在一面簪花仕女图黄梨花木屏风后候旨,他已经搭过脉,只是这一次让他心惊肉跳。
他把煎好的药汁倒进一个豆绿釉白里葵口碗中,用干净的帕子擦净碗的白色边缘沾染的药汁,端近了定太宫惜兰殿的内堂里。
“师傅,宸妃主子平日里吃的药,徒儿已经煎好了。”
黎忠抬起头,捏捏自己的脖子根,大早起来一直低着头跪到现在,他的脖子僵硬的又酸又疼。
“这药先放下,”他转念一想,忙吩咐道:“去,把这药倒掉。”
顺儿年轻,不知事例,便将端药的托盘放在一旁,跪在黎忠身旁,低声问道:“师傅,是不是徒儿煎药的火候不对?”他呆呆的搔搔头,自顾自的嘟囔道:“没错啊,斟酌以慢火煎熬分数。用纱滤去渣,取清汁服之……”
黎忠摇摇头,叹了一声,拉过顺儿道:“宸妃病入骨髓,不是一碗半碗汤药能解得了得,你快悄悄的把药倒了,免得大王下早朝看见了心烦。”
顺儿慌慌的端着捧着药碗出去了。
月桂霜华,芍蕊茹兰四个见主子还昏睡不醒,便都悄悄的围到黎忠身旁,低声问道:“黎太医,主子的病,不要紧吧?”
黎忠正字啊为自己的退路做打算,猛然听见有人问他,愣了半晌,方才慢条斯理的回道:“在骨髓,司命之所属。”
“胡言乱语。”只听见一声低沉的斥责声,卢郅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四个奴婢跪做一片。卢郅隆一挥手,示意四个奴婢下去候着,黎忠仍旧跪在屏风后,卢郅隆轻轻掀起幔帐,帐中挂着的金累丝花囊随之一颤,珍珠坠脚哒哒的撞击在一起,缠成一股,又旋即散开。
安之的面色苍白,似虚透到了极点,他无奈问道:“宸妃的身体是不是,毒气攻心,命不久远了?”
黎忠跪在屏风外,垂着头,连说了几个不字,又缓和道:“大王,宸妃主子的病,到还没到那个境地,眼下用药温补调息何以暂缓一时,臣不敢妄言,强撑五六年到不是难事。只是现在,臣一时不敢用药,这其中取舍,还请大王定夺。”
“这倒是奇了,”卢郅隆轻轻掖好安之的被角转而问道:“寡人又不是太医,着病理缓急寡人如何定夺?”
“臣方才替宸妃主子搭脉,宸妃主子,多半是有喜了,”黎忠低声回答,却听见幔帐中一片沉寂,偌大的惜兰殿只有两个人,但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听见的声音,却是自己砰砰的心跳,他试探着回道:“大王,老臣方才问过宫中的侍女,宸妃主子这一个月来多有反胃,饮食不畅,天葵不畅。臣先前开的药,多有寒性是为了克制那毒的火气,但宸妃主子却一天天的不受用,恐怕再服此药,就会伤胎。”
“别说了。”卢郅隆缓缓从屏风后的幔帐中走出来,坐到黎忠身旁的一张美人榻上:“你的意思是,孩子和大人,必须要舍弃一个?”
“臣倒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娘娘孕期直到产下王嗣之前都不可再用此药,但期间毒性会渐渐扩散,折损阳寿。但若是执意服用此药,王嗣便不能留下,但臣不得不提及一句,宸妃主子身子虚弱,贸然落胎,也会伤身,若不落胎而服此药,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不会平安。”黎忠一头磕在地上:“还请大王三思。”
卢郅隆双目轻合,他不由的想起元纾生产时的痛苦,如同半截儿身子进了鬼门关,元纾的身体还比安之要康健的许多。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揉揉眉心,这抉择实在太过艰难,他摆摆手:“别说了,你下去吧。”
“大王,司马良人在殿外求见。”月桂见卢郅隆进殿许久,连茶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便端了一盏六安瓜片来。
“叫她回去。”卢郅隆心烦意乱,随手将茶杯掼在地上,似这杯茶就是端来给他摔的。天青色的碎瓷四溅,茶水和潮湿的茶叶将和田地毯染得脏湿一片,月桂吓了一跳,忙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捡拾碎瓷片。
“慢着,她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