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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然隐者(1 / 2)

终于要去冰岛了。

中文对外国地名历来用音译,只有极少数例外,冰岛是一个。冰岛——仅仅两个字,把寒冷、孤僻、遥远全然付诸人们的直觉。但这种例外的译法也会带来麻烦,如果读者根据意译所产生的文字直觉向那些音译的地名推衍,会造成很多误会。要是德国、法国被误会成了以道德和法律治国的楷模,那么西班牙、葡萄牙可真要咬“牙”切齿了。

当初那个叫红色埃里克的人因杀人而被冰岛放逐,渡海找到了格陵兰,格陵兰(Greenland)这个地名就是他起的,意为绿岛,与冰岛对着干,想以一个对比性的名字把冰岛人吸引过去。但在中国翻译者手里,格陵兰还是用了音译,只让冰岛单个儿冷着。我想这主要是因为冰岛实在太不重要,又比格陵兰小了许多,几乎不会进入国际视听,开头随口叫了一声也就不去更改了。

对于这种永远被忽略的边角地位,冰岛人并不气恼。我读到过一本由冰岛学者写的小册子,开篇就是这样一段话:

一个被遗忘的岛国,有时甚至被一些简易地图所省略。连新闻媒体也很少提到,除非发生了重大自然灾害,或碰巧来了别国元首。

它的历史开始于九世纪,由于海盗。它自从接受了来自挪威的移民之后,长期与欧洲隔离,以至今天的冰岛人能毫无困难地阅读古挪威文字,而挪威人自己却已经完全无法做到。

它不可能受到外国攻击,因此也没有军队,形不成集权。它一直处于世界发展之外,有人说,如果冰岛从来没有存在过,人类历史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用这样的语言来谈论自己的国家,有一种我们很少领受的凉爽。我当时就想,隐者的恬淡总是让人动心。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和多少事能影响人类历史?好人还是坏人?好事还是坏事?远离热闹,有何不好?不仅保全了一个纯净的自我,还替别人保全了祖先的语言,冰岛,像是一口远山老井,一座荒地冰窖。

世上不少故意的恬淡往往是一种掩饰性的表演,但冰岛不是。这次我们出发前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欧洲各国都有外交人员和新闻记者前来参加,而冰岛来的是大使本人。奥拉夫·埃吉尔松大使是一位学者,在发布会结束后找到我,话不多,很诚恳,说要送我一套书。这套书叫《萨迦选集》,厚厚两册,一千多页,掂在手上重重的。萨迦(Saga)是冰岛中世纪的一种叙事散文,我以前略有所闻,却不知其详。此刻手上的分量又一次提醒我,很多并不张扬的文明,在远处默默地厚重着。

冰岛不想在世界上斗奇争胜,只是得知有人要来进行文化考察,二话不说,先捧一点早已远去的祖先声音给你们听听。捧持者就是驻外大使,这是人家对外交往的第一话语。相比之下,反倒是一些堂堂大国找不到自己的第一话语了,在滔滔不绝的浮言豪语中失落了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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