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看到了恐惧。
那些平时吆五喝六,欺压良善的恶吏原来是这样的脆弱,自己只是稍稍发怒就能让他们乱了方寸,还不等自己说话就已经开始连声哀求,大呼有话好说。
大宋朝,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天夜里,他召集平日里跟随自己的兄弟,早就被大宋朝压抑不堪的陈箍桶、方七佛等人热血沸腾。
他们斩杀了那个小吏,用他的鲜血祭旗,带着一群已经被逼的红了眼的百姓奋力搏杀,一起反抗这个率兽食人的腐朽王朝。
而跟他想的一样,两浙路那些官吏平素作威作福,可面对汹涌而来的义军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他举起大旗之后,两浙这些备受压迫的百姓也都纷纷响应,顷刻间两浙路四面八方烽火不断,而大宋笨重地像一头蹒跚的病虎,他们曾经值得仰望的一切都是这样朽烂不堪,可以随手化作灰烬。
他现在还记得,妹妹在乱军之中一刀砍翻号称蔡京族侄的两浙兵马都监蔡遵,这个耀武扬威的武将伤口滚滚流血,如自家漆园出产的生漆制成的漆盘一般。
如果说那之前方腊对大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恐惧,在蔡遵倒下之后他终于确信自己有跟朝廷一战的力量,进则图谋天下,退则雄踞一方,我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凭什么就做不得皇帝?!
凭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方腊大败江南东路第一将郭师中,解决了侧翼的后顾之忧。
看到江南的禁军都这么脓包,他自然联想到赵枢从扬州苏州临时招募的那些兵马。
他们能强到哪里?只要陈箍桶发动进攻,他们应该就会灰飞烟灭。
起义之初,陈箍桶和吕将都建议他先别管侧翼的郭师中,直捣杭州饱掠一番,然后再直扑江宁,可当时方腊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认为朝廷的反应绝对没有这么快,集结善战的西军要花费几个月的时光,这些日子他可以从容展开攻势。
没想到这一等,居然等来了赵枢这个怪物!
是我害了这些兄弟啊!
方腊没有怨天尤人。
他只是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当时轻敌才害死了这么多的兄弟,还累得一母同胞的妹妹被捉走,也不知要遭受怎样的侮辱……
此仇不可不报,但这次,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圣公,官军好生厉害,咱们还是先退去仙居,跟吕道人会和吧?”
方七佛已经被吓破了胆。
攻城之中,何灌的箭无虚发,要不是方七佛离得远,这箭矢的力道不足,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建议方腊还是暂停攻打杭州,抓紧南下台州,跟明教的吕师囊会和。
方腊将目光投向最有智谋的陈箍桶,只见陈箍桶一脸不忿,缓声道:
“陈兄有何高见?”
“圣公,赵枢初到,用的都是新进招募之禁军,根基不劳,不堪大战。
若是再过些时日,赵枢练出一支精兵,只怕万难抵挡了。”
陈箍桶的担心是正确的。
苏杭富庶,官军能动用的资源绝不是起义军可以相提并论。
如果不打下杭州,他们的活动范围将越来越小,最后由一路义军变成一伙山大王,现在跟随他作战的那些人很快就要偃旗息鼓,各回各家。
这是方腊不能接受的。
“那陈兄有何高见?”
陈箍桶寒声道:
“君子斗智不斗力,杭州城中多有明教门徒,我等围城大军杀到城下,令明教在城中四处放火,杀官诛吏,这杭州旦夕可下!”
“他们会帮我们吗?”
战术虽然不错,但明教在杭州这种富庶地方的影响力一直不算大,而且明教这个组织本来就很松散,现在还有人称“摩尼教”有人称“明教”。
方腊不认为自己这个圣公振臂一呼,就能指挥杭州城中的明教教众为自己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陈箍桶自信地道:
“我等先诈作裹足不前,再派人潜入杭州,先寻一伙最强的明教人,由我亲自调遣,定能掀起大事,为圣公大军开路!”
潜入杭州……
这么危险的事情陈箍桶主动请缨,方腊不禁动容。
“好,就听陈兄之言,咱们跟官军好好斗上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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