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和老游医商讨如何“以毒攻毒”,思来想去,得先叫越恒心甘情愿认下这师父,自愿进师门才行。
老游医拎起平日晒药的草席抖抖,铺在地上,叫老游医把越恒抱到竹席上。
老酒鬼小心翼翼将越恒放平,还仔细调整角度,嘴里嘟囔着:“多晒太阳,长得高。”
老游医正在擦手,闻言“啧啧”两声,“到底是有徒弟的人,瞧这上心劲。”
“那是。”老酒鬼嘴边白胡子高高挑起,抓着越恒两条小细腿摇摇,“看我徒弟这腿,将来指定是大个子!”
“行了,别废话,进来。”老游医撩开帘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压着声音,“决定了?”
“决定了。”
“那药……”
竹席上,褪去酒晕得越恒悄悄抬起眼,左右转动,小心观察。
春日阳光温暖,照在人身上暖烘烘。越恒摊开手脚在竹席上滑动,他白嫩的上半张脸藏在屋檐垂下的阴影中,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蔚蓝的天和远方连绵起伏的青山。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越恒嘟哝一声,小拳头撑着竹席就要起身。
“扑腾——砰。”
越恒一脑袋磕在草席上。
“什么声?”屋内老酒鬼打开窗伸出脑袋,见地上越恒侧着身子呼呼大睡,警惕眼神立马化为微笑,“哦,乖徒弟睡觉呢。”
老酒鬼关上窗。
“呜……”
竹席上小孩抱着脑袋,把泪花憋进眼睛里。“孩子身体怎么这么娇弱,耽误我跑路!”
越恒这次学乖了,他四肢着地,慢手慢脚顺着屋檐往后面爬。
“咕咕咕~”
菜地里的母鸡抬着一只爪子,抖抖鸡脖子,黑豆般的眼睛盯着这奇怪画面。
哪里来的大虫子,吃得掉吗?
鸡群蠢蠢欲动,“咕咕咕”着迈出比越恒轻盈一百倍的步伐,靠近鬼鬼祟祟的小孩。
“去去去,一边去!”越恒伸出胖乎乎圆嘟嘟的手驱赶鸡群,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只是不想,他体内酒意未散干净,犹是头重脚轻,这四肢原本走得不安稳,撤去一条胳膊,更是摇晃。
“你干嘛呢?”好奇的声音从越恒上方响起,乍如惊雷在耳边炸响,将他吓得一抖。
“哎哟!”
越恒还没反应过来,重心不稳往前栽去,脑壳抢地。他身体柔软,好巧不巧滚了一圈,头在下,脸朝上,老酒鬼口中两条未来大长腿“啪”一声,挂在来人身上。
越恒保持着上半身着地,下半身搭“墙”姿势,心里怦怦跳,面上笑容紧绷,“你好!”
来人十岁年纪,穿着青衣,头发扎在脑后,插着一支木簪,手脚处用布条紧扎。他背着药篓,一副外出归来模样。虽是归来,他全身上下依旧整齐干净,不见一丝灰尘。
他低头看看直指自己的两个小脚丫,瞅瞅衣服上黑漆漆的脚印,嘴角微抽,后撤一步。
越恒两只脚像钉在空气中,他也不放下去,还抬起脑袋好奇地看向来人,又认真打招呼,“你好!”
“你好……”那人终是无奈道,“还不把腿放下来?”
越恒的腿“啪叽”落到地上。只是没想到他脚上草鞋刚刚打滚时已摇摇欲坠,现他一放腿,那草鞋直接跟着他的力气飞出去。
地上两人抬头,眼睁睁地看着草鞋在空中旋转跳跃,最后直直坠落,“啪”落在越恒脸上。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咕咕咕~”
没意思,散了。
鸡群一哄而散。
“丢脸次数多了,也就不丢脸了!”越恒在内心如是道。于是他一脸自然地从脸上拿下鞋,顶着鞋印咧开嘴,灿烂一笑。
“你好!”
“……”
“你叫什么呀?”
“老药童。”
“哇哦,可是你一点都不老呀!”越恒“啪嗒啪嗒”跟在老药童身后,仿佛找到小伙伴。
他上下打量人家,琢磨他也没比自己高哪里去,不过这孩子活到现在,说明那群妖精不吃小孩啊!
越恒顿时精神了。
老药童抱着药篓,转身,再次被没刹住车的越恒撞个趔趄。
“哎呀,小心一点嘛。”越恒脸大如盆,坚决不承认自己走神。
老药童翻个白眼,恶狠狠地踮脚将药篓放在桌上,顺手拍掉越恒往草药那边伸的爪子。
“再乱碰,烂手!”老药童威胁道。
“哦。”越恒摸摸肚子,委屈,“可是我饿了嘛。”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祖宗!
老药童揪过这个到自己胸膛的娃娃,点着他脑门说:“那你老实呆着,我去给你拿馍,小矮子。”
又是馍。
越恒心中郁卒,脸上带出表情,随口夸赞,“你也不差嘛。”
“!”老药童额头崩出青筋,一把拎起越恒,“再多话,屎都不给你吃!”
“啊?你平时还吃屎啊?”这孩子长得不错咋还有这毛病呢?越恒有些嫌弃,小心翼翼退后一步,又怕伤害他的自尊。
于是他对老药童咧嘴笑。
“……”
老药童气极反笑。
春日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身上,墙上映出高低影子。
高高的影子举起手。
“哎哟!嗷呜呜呜呜救命师父有人打我!”
越恒小炮仗一般撞在门上,后面跟着杀气腾腾的老药童。
“师父,救命!救我!”越恒顶着红脑壳小爪子疯狂拍门。
为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法那么伶俐!他跑不过老酒鬼情有可原!为什么跑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啊!
QAQ小妖精!
一定是小妖精!
老酒鬼探出脑袋,看着疯狂对着他伸手求救的越恒,哈哈大笑,“没事,孩子们玩呢。”
老游医点点头。
“砰。”
紧闭的窗户关上越恒求生的希望。
“师父!”越恒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只觉一阵冷风从脖颈处吹过,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慢腾腾响起。
“来,我跟你好好玩玩。”
“嗷呜!”
挨了揍,越恒老实一些,坐在门槛上等饭饭。
老药童看着十岁年纪,却手脚麻利,系着围裙擀面给越恒下面条。
越恒悄咪咪抬眼,心道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老游医一身白衣仙气飘飘,他徒弟一身青衣面容俊秀,简直就是大小版。
在看他师父,白衣没有,白胡子一把,粗布草鞋,粗人一个!
越恒挠挠腿上被蚊子叮的包,擦掉嘴里流出来的泪水,咱以后也是粗人一个。
他自己在这里嘀嘀咕咕,灶台那老药童随口道:“我不是老游医的徒弟,我只是药童。”
“村里当徒弟的只有你一个。”
“啊?”越恒茫然抬头,“药童不是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