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静王道,“少林武当这些名门正派听说了我朝调兵遣将,将在韶安与北辽会战,同感振奋,盼望此番能击溃外虏,故而得知品武堂和金铁司要袭击粮队,都愿意前来相助,这是因见父皇决断英明,对朝廷有信心之故,儿臣只是从中联络。”
天宜帝淡淡道:“你也不必自谦,这些年武林门派便如散沙一般,朕岂有不知,能聚拢起来协力一战,你于期间起到的功劳不小。”
静王笑了笑,他已经不想再讨论琅環的沉冤及其在江湖上造成的人心崩落,信任无存之下,大多数武林同道很自然地会选择明哲保身。或许为了国之大义,会有人愿意生死以之,但若舍生忘死换来的是冤屈与迫害,还会有人去做吗?天宜帝想要的是禹周武林为朝廷效力,对抗北辽与夷金,而琅環内部,最需要的却是为前任宗主江璧瑶及罹难遭害的同伴平反冤屈,否则,凭什么要为这样的天子与朝廷拼杀呢?所以慕少卿会说,他不认洛湮华,不认静王殿下。
他还不能让皇帝对琅環更增提防,转而说道:“父皇想来听闻过昆仑府之名,近些年来不但屡屡进犯中原门派,而且与北辽和夷金都关系密切,唆使了门下不少西域高手投入品武堂和金铁司,武林同道这次出手对付品武堂,既是为了北境战事,也是由于昆仑府相欺太甚,令大家忍无可忍之故。”
天宜帝当然知道昆仑府,他闻言心下明了,中原门派与昆仑府结下了仇怨,是以愿意帮助靖羽卫,难怪静王能促成这次联手,倒不全是琅環之力。想清了这一层,心中顿感释然,神色不觉变得和缓:“不管什么原因,总是为国出力,朕不会亏待他们。你回去将名单报上来,参与的各门派都有赏赐,死伤皆有抚恤。”
静王微笑道:“谢父皇恩典,儿臣代江湖同道拜谢圣恩。”说着起身行礼。
天宜帝摆手止住,让他坐下,此事既已问明,便想听听静王对粮仓亏空一案有何见解。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置户部,责任最重的钱崇益是他的皇姑所生,可说是宗室表亲,刑部处置起来便不免缚手缚脚,已经来试探过几次圣意,宗室中也有人说情。天宜帝怒气略平之后,其实也有些犹豫,但若是从轻发落钱崇益,对犯事的其他户部官员又当如何处罚?
他说道:“户部粮库刚刚清点完,半个太仓都是空的。”说着唇边噙了一丝冷笑,“钱崇益宴客时你也在场,对此事有何见解?”
“钱府碧箩园中,山石草木,在在耗费不菲,钱侍郎确是被名利迷了心窍。”静王的声音里并无叹惋之意,“儿臣前日刚刚收到一件消息,却是与此事有些关联,今日进宫来,正想着需向父皇禀明。”
“什么消息?但讲不妨。”天宜帝说道。
“自受父皇所托,儿臣一直在设法清查辽金在我朝境内布下了多少内奸眼线,品武堂与金铁司入境作乱,皆因有内奸传递消息,方能每每得手。故而儿臣请托了江湖上的朋友,在边境城池留意查探,可有常与辽金来往又行迹可疑之人。”静王如是说道,“每年春夏之季,辽金国内粮食匮乏,便常从彰州大量买粮,弥补国内短缺,近几年来,他们逐渐只固定向当地三家粮商购买,而且出价高于彰州本地正常粮价。儿臣只觉此事不似寻常,遣人查探之下,发现这三家粮商一直在利用开在各地的米店分号收集情报提供给外夷,以此换取他们长期买粮。”
他见天宜帝神情渐转凝重,继续说道:“这些粮商与户部扯上关系还是近两年的事,他们购买库粮,作为囤积粮米的来源之一,想是为了与朝廷官员搭上关系,出价比平常粮商要高出五成之多。”
天宜帝听到后面,面色沉了下来,他看过钱崇益的账册,确实有一部分库粮卖出的净利远高于其他,原来还有这等来路。此事不想则已,越想越怒,他从齿缝里问道:“钱崇益可有通敌之行?”
“这倒并未查出,”静王微微摇头,“想来以钱侍郎的身份地位,通敌于他并无好处,只是贪图其中暴利,就疏忽了那些粮商的意图。”
“眼下没有,就这么下去,把柄渐渐都捏到了他人手中,过得几年,还能由得了他么。”天宜帝冷冷说道,“否则一样是买粮,何必要找他,当这五成的净利是好拿的?真是利令智昏,愚蠢透顶。”
静王默然,他已经想到这一点,在他看来,库粮虚数现在就被举发出来,于钱崇益及其阖府家小而言,实是悬崖勒马,不失为一件幸事。天宜帝一向在意宗室的颜面,惟其如此,更需对钱崇益依律处罚,方能明彰国法,整肃朝廷风气。
就在此时,吴庸匆匆进来,神色有些忙乱。他先是行礼,而后就在皇帝耳边低声禀道:“陛下,后宫出事了。方才丽嫔娘娘到兰亭宫去,在宫门外跌倒,出血不少,贵妃娘娘大怒,正在查问此事,刚遣了人来请陛下移驾后宫,去看看丽嫔。”
天宜帝的眉宇顿时锁了起来,丽嫔前年进宫,今年才十八岁,容姿明媚,有几分丽色,性情也可人,因而在年轻妃嫔中最得宠爱,三个月前更传出有喜。宫中已经好几年没有添丁进口,天宜帝到了现下年龄还有嫔妃怀胎,也很高兴,对丽嫔这一胎分外上心。他觉得皇子已经够多,倒希望丽嫔能给他生个公主。
如今听说出了事,他立时站了起来,吴庸禀报得颇有技巧,既然韩贵妃要清查,说明此事定有文章。他想到后宫这群妃子不知又闹出了什么便心烦,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上阴霾密布。这边召见静王话也才说到一半,除了彰州粮商,他还想询问一些江湖门派的情形。
现下还是申时,他对静王说道:“你且在偏殿中歇息,若是朕抽不出身回来,到时自会遣吴庸送你出宫。”
“谢父皇。”静王知道他的意思,微笑道:“儿臣难得进宫,很想去探望雪凝,父皇可是要去容妃娘娘的兰亭宫?不知能否允可儿臣一道过去看看。”
他方才已经听清了吴庸的话,丽嫔是在容妃的宫门前摔倒的,今天注定多事,以韩贵妃的风格,不仅容妃多半有麻烦,等天宜帝到了后宫,多半也会被缠住,吴庸能不能回来给自己解药都不好说。
“想来就来吧。”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天宜帝不欲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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