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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2 / 2)

吴庸在一旁也早已一身冷汗,他这时才得隙,附耳对皇帝禀道:“陛下,方才小的进来时,看到沈副统领递了牌子,正在外面请见。”以天宜帝此时的心绪,一句“让他回去”几乎顺口而出,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吴庸此时既然替沈翎通传,那么靖羽卫可能是有下情禀报。

“宣他进来吧,正好朕有话要问。”他沉着脸说道,又对殿中三人道:“郑明义守卫不力,官降一级,罚俸半年,暂领原职以观后效。”

又对安王道:“三皇子亦有过失,罚三个月禄米,限三日内写一篇悔过书,朕要细看。你与太子都为五皇子求情,心中顾念手足,朕听了还算宽慰。都退下罢。”

三人谢了恩出来,太子与安王都在琢磨天宜帝最后几句话的含意,迎面正碰上被内侍引进来的沈翎。

快要走出宫门时,安王才皱眉道:“这姓沈的怎么来得这么快,他是从哪里得了讯?”

“来得再快,终究是晚了。”太子笑了笑,他心里对今日的情况并不非常满意。姚芊儿死了,这与他收到的消息不符,动手的死士已撤离洛城暂避风头,他只有再差人去问,今天是来不及了;更令他吃惊的是,纳兰玉居然死在洛凭渊剑下。为了证明宁王发疯杀人而安排的两个人证都落了空,只能勉强由寺中纳兰玉收服的僧人顶上,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此刻,他最挂心的是洛凭渊醒来后会是什么状态。他不确定梵音术的效果,若是纳兰玉成功控制了宁王的神智,他自己就不可能被杀。但是洛凭渊似乎伤得也不轻,想来也不至全然无功。

洛君平则琢磨着,绯云亭位于前殿与后宫中间,位置略显偏僻,但天宜帝到了冬天有时会去午歇,因而还算舒适。将洛凭渊暂时关在那里,能看出天宜帝再是震怒,对宁王还是护着的。

两人满腹心事地又走了一段,洛文箫先问道:“诚毅侯小姐既然身亡,那封信你可放妥当了?”

“二皇兄尽管放心,”安王道,“我让人乘乱办好了,没人注意到。只是说起来,这也算不上大事,父皇见了未必放在心上。”

“事已至此,这已是上策。”太子道,“父皇这些年是越发重规矩了,他看中的是五皇弟稳重,待到见他持身不正,行止无当,怎能不扫了兴致,自然也就会忍心给他个教训了。”

“就如对我一般。”洛君平笑道,随即觉得有些失口,没再说下去。

洛文箫也没有接话。以天宜帝的性情,如果洛凭渊不能洗脱中邪杀人的罪名,必定大失圣心,至少会被褫夺了统领靖羽卫的职权,软禁个一两年。目前到这个程度就够了,他真正的目标还是静王。

他事先已经反复推演过事态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尽管有出乎意料的状况,但洛凭渊的确已落入了圈套,他相信己方的赢面占到了九成以上,剩下的一成是静王的反应。无论如何,皇觉寺中有人指证,了因死在纯均剑下,人证物证俱在,而当时在场能证明宁王无辜的人,全都死了,没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破解之法,即使静王也做不到。况且,洛湮华自身还在嫌疑之地。

天宜帝毕竟是帝王,皇觉寺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口恶气总要发在某个人身上,只要洛湮华卷进来了,就注定凶多吉少。后天,可是八月十五啊。

这全盘计划不能对着安王宣诸于口,洛君平也不会在事前或事后开口探问,有时候点到为止,心照不宣比较聪明。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皇城,脸上俱带着些恰如其分的担忧之色,一同上马离去。他们心里都明白,等到宁王醒转,这一场精心设下的局就将分出胜负。

清凉殿中的天宜帝喝着浓酽的茶水,面无表情地听沈翎禀告:昆仑府以华山弟子的性命相要挟,宁王得知了线索在皇觉寺,才会匆忙赶去。

“你可曾到寺中看过,有贼人进入的痕迹没有?”他忽然打断了沈翎的话。

“卑职听闻五殿下被送到宫中,就匆匆赶来,尚未及查看皇觉寺。”沈翎低头答道。事实上,他刚到寺外,就遇见了静王的暗卫,得知发生了什么之后,转身就往重华宫来了。

皇帝的手指正叩着面前的案几,这是他沉思不觉时会有的动作。

一个内侍进来禀道:“陛下,王医正和钟太医正在殿外求见。”

“宣他们进来。”天宜帝淡淡道,他正在等着宁王的诊治结果。

两名御医进殿磕头,表情都有些战战兢兢。

“说吧,”天宜帝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起来,“不用说虚的那一套,朕要听实情。”

“宁王殿下右手为利刃所伤,好在伤口不深,但臣等观他脉象,像是曾经使力过度,内腑受了震荡以致吐血。只需卧床静养半月,当可痊愈。”

这番诊断听来不像为他人所伤,倒似确曾神智昏乱,伤了自己。

天宜帝的眉心跳了跳:“既然伤势无碍,何时能醒转?”

“五殿下似有脱力之象,又因未进食水,有些虚弱,从脉象看,尚需数个时辰方能清醒。”钟太医道。其实宁王脉象沉弱,更像是中了某种迷药,但他们来时已听到了一些风声,如何敢担这个干系,故此说得避重就轻。

“好生开方调治,待他醒转再来报朕。”天宜帝面上看不出喜怒,“下去吧。”

两名御医叩拜领旨,即将倒退着出去之际,王医正又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低声禀道:“陛下,这是方才看诊时,从五殿下身上掉落的。臣等不敢瞒报,请陛下圣览。”

众人看时,只见他手中似乎是一个手绢包,吴庸上前接过,那是一条秋香色绣了大朵金□□花的帕子,略微一抖就散开了,里面飘出一张素笺,笔致妩媚,明显出自女子之手。

他不敢多看,呈到皇帝面前。

天宜帝扫了两眼,纸上当先是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后面几行字则是说,八月十三蒙恩到皇觉寺进香,愿与宁王在寺中一会,此生别无他求。若不能遂愿一诉衷情,宁可一死。落款则是两个字:芊儿。文辞虽不甚考究,语意却颇为婉转哀怨,看来竟似是死去的姚芊儿写的。不用说,这块精致的绢帕也是她的了。

天宜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私相授受,还为此偷入禁地,实可说一桩丑闻,他也不理会两个唯唯往外退的太医,劈手将素笺往地下一掷,正落在沈翎面前:“不必再说了,看看这个孽障都做了什么好事,还道他是为了救人,朕看是去私会罢。”

他已经恼怒非常,今日听到看到的一切,与几月来所见的五皇子天差地别,判若两人,若说不信,却又证据凿凿。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真是中邪了。

沈翎被吓了一跳,拾起那张纸看了看,一时也不知如何出言为宁王辩解。他深知这两日洛凭渊的心思全在救人上面,怎么也不可能被姚芊儿一纸书信所动,此中必有阴私手段。只是无凭无据,他也不能说这是假的,只好壮着胆子道:“宁王殿下平素为人绝做不出这等事,他被发现时又已受伤昏迷,也不知在寺中遇到了什么,卑职祈陛下查明真相,还五殿下以清白。”

“不必再说,自然冤不了他,”天宜帝冷冷道,他尽管恙怒,但并未影响思考,“明日巳时,让那皇觉寺的僧人进来,宁王若有话说,就当面对质。适才你不是说华山弟子被劫之事大皇子亦是知情,叫他到时也进来回话。朕也乏了,你退下罢。”

沈翎于是行礼,只听天宜帝又道:“吴庸,你去传朕口谕给李统领,要他亲自带人去皇觉寺一趟,郑明义为人朕信得过,但他是个带兵的,对江湖中事不熟,须得李统领去看过,朕才能放心。”

沈翎心下微凛,这本是靖羽卫份内职责,但宁王蒙上了嫌疑,皇帝便指派大内统领插手。当着自己的面说,显然是要靖羽卫避嫌,不可再有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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