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那一万精兵是否损失得起,如果耶律世基丢了性命或者被俘,他身为主将,即使取胜也难逃罪责。必须尽快将人解救出来。此时唯一的办法是不计伤亡后果,策动数万骑兵强攻,与禹周大军正面冲撞,直至杀到归雁峰下。在那之前,就看四王子是不是足够命大了。
他接过头盔戴上,心中只是计算着需要多少时间,以及付出多重代价,毕竟连番交战已经表明,禹周军队花样虽然不少,在辽军的铁骑面前却是不敢直撄锋芒的。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原野上禹周军与北辽军进入了决战,战鼓、号角声震四野,站在裂谷悬崖顶端亦能听得真切。
秦肃默然而立,两边崖上的暗卫们仍不时撒下硫磺,再以火箭射向下方。火光在白天已不那么明显,更多的是从底部冒起的滚滚黑烟。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他回过身,看到韶安副将徐定臻攀上了崖顶,在他之后,沿着外侧十几条布好的绳索,数百名身负长弓箭矢的军士跟着爬上这狭长的绝壁顶部。
秦肃没有说话,见军士的数量越来越多,只看着最先上来的徐将军。
“九宫璇玑阵已经合围。”徐定臻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径直说道:“秦副令主,此处交给我,殿下那边正在收网,更需你等相助配合。”
秦肃略一点头,简单的吐出一个字:“撤。”
又一枚烟花升起,在尖锐的哨音里,玄霜与灵虚所部纷纷退下归雁峰。
徐定臻望着最后一个琅環下属的身影从山顶消失,他知道,按照预定计划,他们将在苏凌雪的调度下加入战阵。琅環通过粮队运来数种机关武器,一月来洛临翩下令挑选精兵加以操练,今日将第一次用在阵前。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它们的威力,唯一的缺憾或许就是时日尚短,运用之际不够纯熟,但有玄霜与横刀带领,便足以弥补。除了以精奥阵法令敌方铁骑优势尽失,陷入死地,绝对的武力威慑同样必不可少,此乃为悍狠自负的余木黎准备的杀手锏。这一战要使辽人元气大伤,闻风丧胆,今后几年内都不敢轻起战端。
再回过头来看着裂谷下方,竭力躲藏的辽兵如同蠕动的黑点,他沉声道:“放箭!”
自中秋宫宴过后,洛文箫已有二十多天未曾到蕴秀宫看望韩贵妃。天宜帝既然下旨要贵妃养病,当然不会乐见太子总去探望打扰。韩贵妃设法从宫里传来消息,也是要他沉住气,一切如常,切切不要急着来后宫相见。
实际上不必她说,洛文箫也明白现下除了谨守本分循规蹈矩,已不适合再做任何事。但道理虽明,他仍然止不住地心慌,静安殿中的审案过程不断在脑海中重现,总是停止在杜棠梨最终说出的那个名字:戴世发,还有天宜帝深思的目光。
逃亡中的戴世发已经断了联络,除了担心被抓到,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恐惧被东宫灭口。昆仑府的洛城势力在清剿下可说荡然无存,他不能理解为何宁王能在一夜间找出这许多据点,靖羽卫没有这个本事,唯一的可能是消息来自静王的下属。这意味着,当昆仑府还未能确定洛城中的琅環分布时,琅環却掌握了包括飘香酒楼在内的大量情报。
赵鸾秋、冯坤几个最要紧的首领逃走了,但底层办事的手下有不少被捉拿下狱,打手、戏子、店伙,他不确定这些人会招出多少口供。
宁王不久前重回户部理事,继续清查各地仓粮与库银,看不出得意也不见急躁,经过皇觉事件,处事时似乎更见稳重了。
所有这一切都令洛文箫感到自己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等待着被人宰割,若要挣扎,死得更快。东宫每日仍然有许多臣子求见,但他已经觉察到,一些本来恨不得日日上门的面孔来得疏了,从来殷勤的笑容里多了些试探与保留。
洛文箫唯有装作毫不在意,在臣属面前要行若无事,见到皇帝时就更艰难。天宜帝近来对他不若从前和缓,短短十日,就有好几次当着臣下不留面子地指摘太子见事不明,行事不周。
洛文箫竭力压住情绪,无论惶恐、怨怼还是心虚,都要化作从容恳切,每句话每件事须得无可挑剔。当了五六年太子,他还是第一次撑得这么辛苦。
支持的人也不是没有,除了魏无泽传了密信过来,辅政薛松年也悄悄派人给他送口讯。来自江湖与庙堂两股势力的态度不约而同,都是要他戒急用忍,继续维持现状,等待解开困境的契机。庄世经更是数次详析局面,告诫万不可再自乱阵脚。
这些使太子的心情多少缓解了一些,魏无泽与薛松年不同旁人,俱是当年背叛了琅環投效过来的。他们没有退路,必须与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可以说,共富贵难而同患难易,越是遇到难处,这心思莫测的二人就越得鼎力相助。
这一日入宫问安,他见皇帝心情似乎还好,便请求去探望韩贵妃。庄世经前日特地叮嘱:“贵妃病了这些日子,殿下虽不愿相扰,但为人子女挂念着要探病乃是人之常情,殿下若是刻意不提,反易引人口舌。只消坦然请见,纵然陛下不允亦无大碍。”
洛文箫一想确然如此,一味回避只会显得心虚。他已通过后宫的眼线得知,韩贵妃这些日子都在想方设法打动帝心。皇帝尽管仍一步也未曾踏足蕴秀宫,但态度似有好转,一应供养如旧,偶尔还会问起两句境况。
果然天宜帝见他诚惶诚恐地提出来,并无留难,只淡淡说道:“你去看看也好,让你母妃少些牵记,她但凡静下心来,病也会好得快些。”
洛文箫赶紧跪下谢恩,这两句话似乎有好几层含意,既是说韩贵妃,也像在警告自己,一如连日来皇帝模棱两可又冷漠的态度。
一踏入蕴秀宫,太子就感到了今时与往日的不同。依旧是锦绣叠罗,镶珠嵌玉,但华丽中平添了一股清冷。进出的宫人换了不少生面孔,韩贵妃坐在珠帘之下,对着绣绷,刺绣一幅花鸟。所幸织锦没被遣走,还在她身旁服侍。
“母妃可安好?”洛文箫上前行礼,心里有些发堵。皇觉命案失败得彻底,他对最初定计的韩贵妃多少有几分责怪,但初初一眼便看出,眼前的母妃虽然仍旧精心修饰,然而容色清减,已然憔悴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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