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心下既是恙怒,又有些发愁。如果林辰在洛城还好说一些,如今人还在归途中,单凭自己去与容妃计议,要在仓促间将他与雪凝的婚约定下来,只怕天宜帝不会答应。待到过几日两国要议亲的消息传到洛城,事情就更无转圜余地,事关合约与禹周的声名,唯有倾力应战了。
他反复思索,并无良策帮助皇妹避开这一劫。看来,这才是皇兄提前叮嘱,要他安慰雪凝的用意。
想到静王的调养已经平安进入第十天,他的心情才略微放松了些。不说其他,奚谷主的脸色最近和善了不少,可见对效果还是满意的。
这时沈翎进来,询问殿下是否要动身前往校场,洛凭渊才记起按照常规,今日要检视靖羽卫的操练情况。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而今卫所军士扩充到三千人,原先的四十八骑卫虽有过伤亡,但业已增至五十二名,除了两人尚在闽州未归,其余都已召回京中待命。
品武堂与金铁司此番该会全力出动,他淡淡想到,敢直接到洛城来挑衅,须得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才是。
洛湮华觉得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这样放任地休息过了,无比奢侈。明知外面沧海横流、暗潮汹涌,他只管百事不理地吃了睡,睡了吃,几乎像在冬眠。
连日来除了汤药,每顿饭都是奚谷主吩咐的药膳,带着一种淡淡的奇异药香,□□天下来,他感到澜沧居内,包括自己身上,都快被药气浸透了。
晚间总能看到宁王,他有时不禁要想,凭渊这几日在做什么,可听说了那些消息?但他还是忍住了没问,洛凭渊的掩饰功夫比预想的要好,静王最多能看出他在认真努力地不提到任何正事,但没察觉他是否遇到了难题。
再过两日,预定的十二天就期满了,大家都能松一口气。可以想见等待处理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而且又到了十五之期,想想就很烦恼。但他的烦恼也延续不了多久,因为药效的关系,每次醒来最多两个时辰就又会觉得困倦,不由自主地再度入睡。
这天夜里,洛湮华忽然醒了。尽管每日睡着的时间很长,但他仍然浅眠。枕边的小狐狸还在睡得香甜,然而卧房外面有兵刃与衣袂带起的风声,还有飒然掌风,窗纸上映出晃动的人影。关绫正在与不知什么人交手,而且,像是被迫得很紧,连通知府中暗卫的讯号都无暇发出。
洛湮华听了片刻,起身披上外衣,燃着了案上油灯,扬声说道:“小绫,李统领来拜会,该好生请进来才是,怎好缠着他陪你过招?”
这话实际上是说给李平澜听得,若是此人起了兴致不收手,关绫哪里停得下来。
外面的掌风果然一缓,下一瞬,大内统领便进到了房内。他的身法似乎平平无奇,然而窗棂开关之间,油灯细弱的光焰连一丝波动也无。
“稀客到访,本应远迎,小绫没有过于冲撞吧?”静王微笑道。夜半待客不便,他自己动手从暖套里取出茶壶,斟了两杯茶水。
“无妨。闻说你病了,我来探望一下。”李平澜淡淡说道,“现下看来,你的气色倒是还好。”
关绫此时也从外面掠进来,气息还未平复,但仍然一字一顿地说道:“主上正在养病,不能耗费心神。”
“不妨事,去休息吧。”静王说道,“倘若李统领也会少了分寸,这世上便没有稳妥的人了。”
关绫显然不放心,但又不能违背静王的意思,只好再盯了一眼不速之客,又掠了出去。
“根骨甚佳,是习练轻功的胚子。”李平澜说道,声音平淡,但能得他称赞一言半语,已是极为难得。
“从小就很有灵气,是苏阁主的爱徒。”静王一笑说道,每次与李平澜谈到关家的人,他心中就不免感慨,“不过,李统领夤夜前来,不会是专程为了探病和称赞小绫吧?”
“洛城风雨将至,我来看看江宗主准备得如何。”李平澜道,“你若袖手,这重担便全压在我头上,处理起来麻烦得很。”
“昆仑府将外夷都勾了过来,直欺上门,哪里有条件袖手。”洛湮华无奈说道,李平澜以江宗主相称,显然是为了点明,敌方明面上是冲着朝廷与宗室,和谈又求亲,实则是针对琅環的江湖纷争,要他必须下水,“不说其他,雪凝的终身大事若是误了,凭渊定会将我这澜沧居掀了。”
“你为了五殿下,花费的心血确然不少。既有此言,我便放心了。”李平澜眼中多了一丝罕有的笑意,跟着又皱了皱眉,“我方才略作查看,你府中还是原先人手,未免太单薄了,怎地不加些守卫?”
“李统领若要来,不知多少下属挡得住呢?”静王微笑道,“若是情报无误,品武堂请了函谷上人来压阵,昆仑府至少两名护法随行,这还只是能查明的高手。幸而有李统领镇着洛城,无论御前比武还是暗中袭击,料来他们都不敢随意出手。”
李平澜瞥他一眼,敌方要通过比武求亲扬威,势必得将相当部分的高手放在台面上,而洛湮华选择反其道而行,尽可能隐藏实力,以求将己方的地利与人和运用得当,乃是后发制人的路数。如此安排,御林卫看来暂时只能负担吃重一些,谁让自己统管皇城大内呢。
“既然有你在,柴明那边我就不去了,免得一见面就要动手切磋。”来意既已达成,他放下喝了一口的茶盏,就着案上的纸笔写了几个字,“若有情况,可随时知会我。”
洛湮华将他写下的联络方式记在心里,随即送到油灯上烧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还需请李统领帮个小忙,再几日便是十五。到时可否遣人给我送个信,就说有事相商。自然,不是真的有事,只要让凭渊看到就好。他近来见我到了月中就要进宫,已然起疑,我需得找个借口才好。”
他说得含蓄,但李平澜已然明了,不由皱了皱眉:“你是担心五殿下发觉。可曾想过久瞒此事,对你并无好处?太子可是早已知晓了。”
“凭渊如果得知,除了心乱,一时也帮不上忙。我还是想多瞒他些时候。”静王道,想起奚茗画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比起皇弟的助力,他更担心年轻的洛凭渊会因此心烦意乱,使皇帝察觉到异样,或者被太子抓住错漏,“现在情况至少还是平衡的,还请里统领帮我周全一二。”
此事实在不大,李平澜微微颔首,又道:“殿下也需多上心自己的解药。宫中内鬼不少,我虽然替你留意,但时日长了也难保不会有失。”
“我一直记着,只是须待到情势更加分明才好着手。”静王说道,对李平澜无需言谢,但心中仍不由感激,“四皇帝就快回转了,届时他与凭渊都在洛城,一些事情当可定下章程。”
李平澜不再多说,洛湮华看重的所有事里,夺取解药纵然不是排在最末,必定也是倒数,否则他起初就不会选择那杯毒酒。这会儿说是会小心在意,实际心思怕是已经飞到了不知哪里,譬如正期待着与回京的云王相见,又或许正在思索如何扶助数墙之外含笑斋中的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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