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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1 / 2)

洛凭渊从洛城动身时,没有带上乌云踏雪,但目前的坐骑也是一匹百里挑一的良驹,稍一催动就四蹄带风,一口气奔出十余里才放缓速度。夜风挟着湿润的潮气扑面而来,令他烧灼的头脑稍稍冷却。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甚至不管不顾地朝着皇兄发作,青鸾没有遇害,即使白清远不加拦阻,很可能也来不及救下那几名女子,这一切似乎都构不成愤怒的理由。

但胸中的憋闷却挥之不去,非但没有随着发火得到宣泄,反而愈发烦躁。

他本以为皇兄会解释的。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说当初并未与魏无泽交换条件,说交出青鸾是逼不得已,说并没将青鸾看作弃子……什么都好,只要肯辩解,自己一定会选择相信,就能拔出扎在心头的那根刺,不再乱想煎熬。可是任凭责难,洛湮华却什么都不说,连一个敷衍的答案都没有,仿佛随便他怎样看待,如同默认。

明明知道自己放不下,明知有多在意,早年的缘由、青鸾的眼睛,却始终缄默,每次都是如此,直到再也瞒不住,直到什么都来不及,就像在自己还懵然无知的时候,静王已默不作声地饮下那杯纠缠入骨的毒酒,令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他辗转病榻。

缓缓行了片刻,随从护卫赶了上来,洛凭渊的心情相当坏,连话也不愿说,在乌沉的夜色里回返杭州城。

经过北峰山一场折腾,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再住明月楼显然不合适,但是如果去住驿馆,大约到不了明日早上,杭州府的府官士绅就要候在大门外,而后是例行的络绎请见、饮宴邀帖,将金陵府的应酬重演一遍。

洛凭渊越想越是心烦,他需要静下来理一理头绪,而不是面对更加繁杂的人事,因此等进了城门,下属们请示何处落脚时,他毫不犹豫地吩咐:“你们回驿馆安歇,我还有些私事要办,过两日再回去。”说完径自拨转马头,换了个方向就走。

众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五殿下在杭州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私事?如果是要找青鸾姑娘,目前可没有新线索。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火气,顶撞了静王殿下还不够,又要微服出走。

只是愁归愁,触霉头的事谁也没勇气做,劝也不是,任由他去也不是,眼看宁王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角,聂胜和曹默林两名亲随护卫赶紧打马跟了上去,总不能让自家殿下落单。

洛凭渊没有阻止二人尾随在后,自顾自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看到前面道旁有家门面整齐的客栈,于是入内投宿。他身上还是昨日出发时的夜行装束,沾了不少泥土,还有些斑斑血迹,再摸怀里,才想起自己如今出门都不带银两。见到客栈掌柜露出狐疑的表情,在一旁不住觑眼打量,聂胜两步上前,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抛在柜上,沉声斥道:“看什么看!赶紧将你店里最大最好的上房收拾出来,给我家公子休息!”

洛凭渊确实累了,进了客房草草洗漱,躺下没多久就沉沉入睡。只是这一觉充满混乱的梦境,一时是十六岁的青鸾,在太液池旁陪着孩童时的自己放风筝,线突然断了,阳光明媚的天空转为阴霾,少女的笑容随之隐没,漆黑眼瞳里留下两行血泪:“五殿下,对不起,青鸾必须走了。”一时是身形幽诡的魏无泽,他似乎仍是十年前彪悍放肆的样子,下一瞬,一张脸转眼又变成蒙着□□的木讷老仆,嘲弄的眼神仍一模一样:“小殿下,对付你实在太容易了,看你这懵懂的样子,洛深华还真可怜!”洛凭渊本能欲待拔剑,然而腰间是空的,纯钧宝剑不在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幽明令主长笑一声,影像破碎、淡去。

洛凭渊也不记得梦见了多少交错的片段,即将醒转时,他依稀看到了皇兄,十七八岁的洛湮华站在长宁宫门前的石阶上,苍白而消瘦,朝即将远行的自己久久凝望;而后梦境一转,倏忽又是几个时辰前才去过的郊野茶棚,静王坐在粗糙的木桌边,欲语还休,烛火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往日交叠今昔,他静默的目光仿佛不再幽深,而是盛载无数思绪,能够读出温暖的关切,柔和的期许,还有叙不尽的疲惫忧伤。

洛凭渊从床上坐起,心底仍残留着抽痛发紧的感觉,好一会儿才分清梦境与现实。天色已经大亮,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近日发生的种种回到脑海,虚虚实实的弥云谷,昨晚的争执,还有黯淡摇曳的烛火下,皇兄苍白的近乎虚幻的神情,与梦里重合在一起。他心里一阵迷茫又一阵难受,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过分了,皇兄还病着,在荒郊野外等了几个时辰,等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怒气。

外面有人轻扣房门,原来是两名亲卫听到动静,让客栈伙计来送热水和早饭,他们已经与驿馆和明月楼分别联络过,这时见宁王起身,连忙将一包衣物用品送进房里。

日常用品准备得很妥帖,不知是白露还是明月楼中侍女收拾的,但物品之外,静王或琅環众人都没有传来只字片语。洛凭渊随手选了一套寻常衣衫换上,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一时意气耽在外面,实际上既没有待办的私事,也不适合在客栈里召见下属,处理公务,总不成一直坐在房中发呆。经过一夜,他冷静了一些,终于想到昨天隐隐感觉不对的地方是什么。听霍连生和彭连虎口中议论,仿佛无比笃定青鸾就被关在山腹中,已经命在旦夕,然而经过爆炸、搜寻、问讯,一连串兜兜转转,青鸾却并不在北峰山。

“对魏无泽来说,青鸾并不是微不足道。”静王的话仿佛就在耳边。皇兄现在怎样了?想来已经回城,不知是否住在明月楼,看他昨晚的样子,身体像是很不舒服。洛凭渊望着窗外雨幕笼罩的天空,不受控制地有些牵挂。但是他心里那股窝火别扭的闷气还没完全过去,再者,才刚怒冲冲撂下狠话,不到半天就回头去探望,宁王殿下在下属面前也实在抹不开面子。

犹豫间,他的手触到了一件物事,拿起看时,是一只很小的锦囊,开口处用线缝住。他记起这是前天晚上收到的,来自庄世经的传信,当时急着出发,随手揣在怀里,后面波折一多就忘在了脑后。

自从抵达余杭,同样的锦囊已经送来好几回,庄世经目前住在闵家家宅,由于他曾为东宫幕僚的特殊身份,颇受礼遇,也因此时而传递一些消息和见解。洛凭渊往来数次,觉得此人虽然有几分才学见地,但时有剑走偏锋、故弄玄虚之嫌,譬如连提供情报都要煞有介事地用个锦囊,故而并不甚看重。归根到底,他早已习惯了遇事与静王参详,对辅佐过太子的谋士更有种天然的排斥。

他用匕首挑开锦囊封口,取出里面的字纸阅读,却吃了一惊。庄世经前半段提到,闵家的家主闵崇正写信给时任户部侍郎的次子闵谙文,催促加紧联络辅政薛松年,在朝中再发动一波上书攻势,除却户部,太子在吏部和刑部也经营日久,最好能联合起来拼力一搏。如此倒还罢了,他本就不在乎弹章,但后半段里,庄世经言道,怀疑闵家还藏有其他底牌,似与江湖势力暗通款曲,欲对五殿下不利。具体谋划尚无法得知,但自上月起,城北一处名为恬园的闵家别业里住进一名陌生女子,主母说是养病的远房表亲,禁止女眷相扰,连探问、靠近都不准。因为有侍女在附近见到飘忽来去的鬼魅影子,下人们起初害怕,后来才私下传说,那女子其实是某位交好的江湖大人物的妻妾,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双目失明,暂时借住在别业里。

双目失明,洛凭渊注视纸上一行行淋漓墨迹,瞳孔猛然收缩,会有这么巧吗?

闻名江南的世家大族和见不得光的幽明道,看似天差地远,但他们当中还有一个洛文箫。庄世经身处东宫多年,不可能对魏无泽的存在不知情,只是不便明说而已。

洛凭渊在一瞬间想到很多,如果是过去,即使一心扶持太子,闵家也没有必要与魏无泽往来,但而今不仅太子势危,清丈田亩更已直接威胁到整个家族的利益,铤而走险并非不可能。庄世经的密报是前天呈送,而自己在昨晚之前还不知晓青鸾失明的事,由此推想,里面提供的线索还是颇为可信的。就如灯下黑,怎么也想不到,苦苦寻找的青鸾会被藏到正在较劲的名门望族家宅之中。

他站起身,复又坐下,闵家的别业不比北峰山,没有确切凭据,不管调兵还是派遣靖羽卫都是大大不妥,必须先探明实情,而且事不宜迟,否则经过弥云谷一场交锋,魏无泽或许会将青鸾转移到别处。

雨水仍漫漫地下着,在天地间连成无数若断若续的线条,笼罩街巷与楼台。洛凭渊想了一会儿,收拾好几件随身物品,将纯钧佩在腰间,而后取过纸笔匆匆写了一封短信。这一刻,皇兄的告诫,几日来的奔波混乱依稀掠过心头,伴随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仿佛某种注定不可挽回的事情正在前方等待。但这种恍惚是短暂的,他仍然不可抑制地想要去做些什么:找到青鸾,亲自向她确认过往的真相,他不再是毫无抗争之力的孩童,为什么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填补那道荒芜多年的缺憾?

他走出房门,将封好的信递给聂胜:“我出去办事,若是未时还没回来,你们就把信送去给皇兄。”

在他想来,如果失明的女子不是青鸾,或是能凭一己之力将人救出,那么下午之前应能平安返回客栈;若是情势复杂,至少已向皇兄告知了去向,总会得到接应。

最主要的是,昨晚静王苍白疲惫的样子不时浮上心头,不送信缓和一下,心里终归不踏实。

恬园地处幽僻,是一座小巧玲珑的苏氏园林,洛凭渊一路寻去,马蹄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透明水花,小半个时辰就望见了一段爬满丝萝的灰色外墙。

他提防着园内有魏无泽的爪牙,是以满怀慎戒,找个隐蔽的角落拴好马匹,步行远远绕了半圈,才小心靠近,像一道轻烟般溜上了墙头。

园内池塘碧绿,曲径迂回,想是出自名家设计,房舍与亭台草木安排得浑然一体,三步一小景,五步一转折,实在相当方便藏身。洛凭渊也没心情欣赏景致,只顾四下里逡巡观察。他在静王府与暗卫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已将玄霜的潜伏、隐遁诀窍学到几分,此时借着雨幕掩护和树木遮蔽,行动间无声无痕,不多时就大致摸清了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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