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格德外城,穆列什河畔的尤若夫学院旁,一栋样式简朴的楼房此刻恢复了宁静。门口,身着便装的守卫把守着出口,除此之外,这里与尤若夫学院附近河边的小楼无甚区别。
此刻是阳光稍斜的下午,路曜已经安排好,傍晚后王廷将在这里为西罗马使团举行压惊宴会,这是路曜的意思,也是摄政们的意见,即使是强大的匈人也不希望两面受敌。巴赫拉姆自封众王之王,不忌讳欧洲的权力秩序,而扎根潘诺尼亚的匈人不能不忌惮罗马的势力,即使这势力已经黯淡凋零。
这日天气很好,虽然在冬天,但阳光很温暖,恍惚间让人觉得似乎已经回到了春天。路曜让人在使团居住的居所楼顶的半封闭露台做了些布置,预备了炭火,让侍女塞内卡准备了埃及的花草茶和一些波斯口味的小点心。那些萨珊人最擅长甜食糕点,这些是路曜托商会买到的还没离开塞格德的波斯商人售卖的点心。
虽然没什么风,但路曜还是让人在半封闭的露台放了厚实的透明活动窗户御寒挡风,还不耽误众人透过窗户观赏河边的风景。这是塞格德的富人惯常的享受,路曜不喜欢这样,但偶尔为之又很有一些味道。
这场小型的茶会没有邀请很多人,只有罗马教士利奥、小女孩霍诺莉娅和匈人这边的侍卫长屈达尔在座,侍女塞内卡在旁服侍。路曜坐在自己的躺椅上,双手手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微笑地看着霍诺莉娅。
这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刚刚被路曜的眼神无意扫了一眼,惊恐的她依照接受的教育本能地克制了恐惧和哭泣,但平复了许久情绪的她仍怯生生地躲在教士利奥的身后,不敢直视路曜。“阿廖莎,不能没有礼貌,这是司令阁下,快出来见人。”利奥不紧不慢地对她说着,似乎没太受刚刚被悬空吊起来的影响。
这与路曜年岁相仿的青年语气温和,但似乎很有说服力,女孩虽然还是低着头十分胆怯,但随即就应声从他身后走出来,两只小脚脚尖相对,慌张地行了礼:“司令阁下好。”
路曜只觉得好玩,这女孩十分聪明又识大体,确乎是被他刚刚吓到了。“小姑娘,别害怕,叫我路曜哥哥就好。刚刚我在跟你利奥哥哥做游戏,他被我抓到了,我逗逗他。到哥哥这儿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躺椅旁边的座位,示意她过去。这女孩虽还是害怕,但也没有迟疑地过去坐下了。路曜从怀里掏出一个配黄铜塞子的软木玩具瓶给她玩,让她很快就忘记了刚刚的惊吓,仔细端详。
教士利奥安静地看着路曜与小女孩玩,等了片刻,正要为自己分辩,却被路曜挥手制止。“茶好了,我们边喝边说。这茶还是你们罗马的埃及行省特产呢,自几十年前东西罗马分立以后,你们喝这东西反倒不如我们方便了。”
利奥笑了笑,便不打算说准备好的那些话了。他拿起小桌上的一块糕点,尝了尝。“这女孩叫霍诺莉娅,是皇帝陛下的妹妹。王太后让教会抚养这女孩,不知为什么,她似乎不喜欢阿廖莎。我感觉到这女孩有主的意志和信心,就做了她的教父,但只让她叫我哥哥。她长大了,我觉得该让她见见世面,就带着她一起来了西耶罗。”
“你就这么说了她的身世?你不怕我扣押了她然后要挟拉文纳?”路曜有些意外。利奥又笑了笑,抿了口茶水,“这座城市之于阁下,就像万千造物之于主,遮掩隐藏没有意义。您要是真想那么做,刚刚就不会停手了。”路曜为自己的心思被这青年猜中而有些懊恼,又有点开心,这让他体内的焦躁和阴冷缓解了许多。
透过透明的窗户,他们的眼神刚好可以看到楼下,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路曜让塞内卡去添茶烧水,而房间里,屈达尔专心喝着茶吃着点心,并没有抬头看这边。路曜转过头问青年:“夏天在君士坦丁堡,你为什么要对我和王子卑躬屈膝?匈人最讨厌没有尊严的乞求和投降,你是何必呢?”
利奥起身,塞给霍诺莉娅一块糖,回答道:“因为这是主的意志。罗马已背叛了主,变成不敬神和奢靡亵渎的巴比伦,主必倾倒这国。但作为一个普通教士,我又感觉到,斩向罗马的刀,阿提拉将是最锋利的一把。我是侍奉神的羔羊,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罗马人。我总希望能兼顾这二者,而您将是唯一可以制止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