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抖得厉害,喘了好几口才缓过来劲。
这番动静引来了守夜的大丫鬟终翠,她探头看了一眼,连忙燃起一盏小烛,端着茶水快步走至帐前。
“小娘子可是魇着了?喝口热茶暖一暖。”
烛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也驱散了梦中的寒冷,赵明笙眯了眯眼,就着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待喉间的干涩感过去,这才开口。
“什么时辰了?”
“才过卯时,小娘子再歇一会儿?”
赵明笙摆摆手,“不了,今个是初一,再过一会儿要去给母亲请安。”说着掀了锦被就准备下床。
钟翠连忙拦下,“昨夜小娘子睡下后,三夫人那边派人传话说今日不用去请安了。”
赵明笙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脚尖瑟缩了回去。
平日里母亲吃斋念佛,等闲不见任何人。她这做女儿的也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能借着请安见上一回。不知今日是何原因,连请安都不许。
赵明笙垂下眼睑,密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落寞。
今天不只是初一,还是她的生辰,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上。
“那就再歇一会吧。”
钟翠细心的掖好被角,吹熄了灯烛,悄声退下。
赵明笙瞌上眼却辗转难眠,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那种冰冷之感又涌了出来,周身像是被置入冰窖一般。她咬紧了牙关,才没让颤颤之声呼之于口。
从十岁那年起,每年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一开始梦到的很模糊,几乎睡醒就忘了。
近几年倒是清晰了一些,尤其是今天晚上的梦。
梦中母亲牵着另一位姑娘的手,举止亲昵,好像她们才是亲生母女一般,母亲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她身边这位才侯府嫡女,而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堆满了柜子和匣子的衣裙首饰、一天四顿精致的菜肴、总爱将她揽在怀中疼爱的祖母,这些原来都不属于她!
原本是该拨乱反正,各回各家。
梦中的那个自己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意回到贫苦的亲生父母身边,侯府老夫人念及多年的养育之情将她留了下来。
但是在侯府的生活却并不如意,身份的落差令她心生嫉妒,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错事,让众人越发的讨厌她,只有老夫人还愿意护着她。
老夫人逝世之后,偌大的侯府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只能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
最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活生生的冻死在破庙里。
就是这个荒诞的梦,将赵明笙惊醒。
回想着梦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思考间寒凉之感渐渐褪去,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等被钟翠叫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赵明笙坐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前等待钟翠端水来梳洗,手中把玩着雕花木梳,有一些没一下的顺着发尾。
透过铜镜依稀可见一张绝色的小脸,眉眼如初开的花蕊娇艳稚嫩。
此刻这张小脸却笑颜不展,眉头紧蹙。
“小娘子!小娘子!”小丫鬟钟芫手上揣着个匣子,兴冲冲地跑进屋,人未到,声先到。
钟翠一手端了铜盆,正准备进屋伺候小娘子洗漱。看她这样莽莽撞撞,伸手拦了下来。
“嘘,轻声些。”钟翠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小娘子昨晚魇着了,没睡好。你可动作放轻些。”
小丫鬟钟芫吐了吐舌头,放轻了脚步,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匣子。
钟翠瞧了一眼她手中的匣子,“跟我一起进去吧。”
珠帘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将赵明笙的思绪唤回。她注意到钟芫雀跃的眼神,发问道。
“手中何物?”
钟芫就等着她问呢,立马将手中的匣子奉上,欢喜地开口:“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今日是小娘子的生辰,特意命人从库中为小娘子选了支簪子。据说是老夫人未出阁时最喜欢的呢!”
赵明笙按下轻巧的锁扣,匣子顺势弹开。
一只做工精巧的粉黛坠玉簪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簪体由纯银打造,雕刻了精细的图案。顶端像花瓣一样的地方包裹着一颗上好的粉色琉璃珠,下面坠着一小块细腻的羊脂玉。
众人忙着赞叹簪子的精美,没看到赵明笙眼中的震惊。
是梦中的那只簪子!
赵明笙仔细抚摸着簪子上的纹路,是这只簪子没错了。
梦中的自己,在听闻自己不是侯府的嫡女之后,回到屋里哭得稀里哗啦,又砸了好些东西,这支簪子也遭了殃,顶上镶嵌的粉宝石摔得粉碎,上好的羊脂玉也摔出了一道裂痕。
好好的簪子就这样被她毁了,母亲借着她不爱惜老夫人赏赐为由,将她匣中的首饰都拿走给了亲生女儿。
之前抱有的一丝侥幸,此刻也随着簪子的出现一一瓦解。
握住簪子的手不由的攥紧,膈的手心生疼 。
钟翠见赵笙笙一直攥着不放,以为小娘子定是喜欢极了,才这般爱不释手,于是笑道:“老夫人可真疼小娘子,今日去赴宴不如就用这只簪子搭配着梳个飞云发髻可好。”
镇远候府的老夫人原是傅相国家的千金,傅家又是当今圣上的外祖家。按辈分来说,圣人都得喊一声姨母。地位何其尊崇,府中上下莫不敬重。
赵明笙的父亲是赵家三郎,也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只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当年圣上派他巡查水患,不幸被卷入洪流之中,河水湍急,凶险万分,尸骨无存。
当时三夫人梁氏腹中已有八个月的身孕 ,听闻噩耗后整日疯疯癫癫,嘴中念叨着赵郎没死,她要去寻人。赵家一时不查就让她带着一个奶娘从家中偷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