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金是个好听的现代说法,明眼人都知道是租金,崔老爷一向只租田给穷人,哪想自己有天还要掏租金出去,脾气一上来,叫了家丁就把少史叉了出去。
少史好歹是个从五品官,回去气得跟刺史把这事说了下,刺史想着刚来几天还是不要跟领头门阀搞僵了,不然光是崔慎与国公那的面子也不好过。于是带了长史二人亲自上门说明此事的重要性,希望崔家带好头,做好榜样,他们好全力在州府推行,这不仅是对他们工作的支持,也是对在朝廷的崔家一门的支持。
也不知道这老哥哪根筋搭错了线,突然觉得凭什么崔国公一家父子四人个个高官厚禄,他却要领着族人累死累活的替他们管着恩田,撑着门面,到了现在还要把本来是家族田变成租来的田,怨气一来便忘记前天还在夸崔慎的话,骂国公一家背祖忘亲、卖祖求荣、抱女人大腿等,如果不是同一个祖宗,估计会骂了国公祖上十八代去。
骂完了崔国公一家又指着刺史和长史骂,说他们是崔国公的走狗之类的,好巧不巧,刺史正是崔国公提名的人,长史是皇后建议的人,把他们放到崔国公的老家其实是一种信任。
二位想着今天是谈不拢了,就准备改天再来,但那老爷子叫了家丁挡在门口,非要他们把田还给他们,不然别想出那门。带来的衙差护着二位领导先撤,这一拉一扯中搞不清谁碰了谁,等他们回了衙才知道崔家死了个家丁。
死个家丁在那个年代不算什么,很多家丁是奴籍,处置权是主家。当天崔家也没人闹,刺史想着这事应该结束了。第二天一正五副六个人便分组去了其他大户,劝说大家把承包合同签了。
一开始大家受崔家的暗示都不签,官员便说推行此政的便是崔家的人,清河崔家的老宅绝对会签,且州府的政策是,只要签了承包合同,州府多余的空地可以优先低价承包,土地质量不同、面积有限,先到先挑,可千万别中了崔府当家老爷想低价多租好地的圈套。这样一来,只有两天时间,本来还想看崔家动向的基本都签了。
六个人很高兴的带着衙差先后返回衙门,结果全傻眼了,衙门招牌被砸了,有个尸体躺在大门口,尸体上还有泥。刺史最后回的,守衙的差役说就在长史回来前一个刻被砸的,原因是崔老爷一听富户开始签承包书了,认为府衙是故意使手段孤立他,逼他就范,气得找上门来准备找刺史干仗,没想他们六人都不在,便以官伤民为由把衙门的牌子捅了下来踩了几脚,又把埋在野外的的尸体挖出来扔在门口。
衙门被砸,官员挨打,这是最好的谈资。当夜,热心的人便将此事写了详细的举报信,送入长安投入铜匦。且好像为了防止一封信到不了关键人物手中,东南西北四个用途不一的铜匦,都投入字体不同但描述相近的举报。
而与崔家有姻亲的琅琊王家,做为史上最强悍的门阀,500年历经数朝一直屹立不倒,原因是有着严苛的家风和不论贵贱的教育思想,在王家,即使是普通下人,只要你干完了活,只要你愿意,每月会有教书先生在固定时段教些基本的学识。王氏一族在朝的虽是三品或以下官职,但都一直站在崔国公一边,支持帝后;而在后方的王氏族人也通晓大义,全力支持在朝的王氏官员。毕竟,被废的前王皇后虽不是出身琅琊王氏,但也算是远亲,如今陛下不牵连责难,仍旧信任他们任用了不少王氏子弟、立了王氏女子为四妃之一,他们这些人懂得感恩。
王家在实施新政时第一个响应号召将多余的田地整理出来的、签了承包书,并且明列出了所有商家的明细,虽是6折征税,但身家全摆到了阳光下,觉悟如此高的人家不会干拖后腿的事情,几乎是铁板一块。
事情却出了,与新政无关,与家门荣耀有关。王氏注重教育在朝野是出了名的,私学合并与规范、公学的管理、全民教育的推动都是让王氏在朝的子弟在主导。这个政策在土地政策实施前3个月就开始了,推行的也顺利,这让王家在民间的名声也空前的高涨。
但在半个月前,分管教育的礼部侍郎王之维到原山南道辖内时遇上一女子。此女当时落魄万分,栖身于破庙,巧遇了躲雨的王之维一行。女子虽然落魄,但看主仆几人都知书守礼,邀他们入内躲雨。
雨下了一整天,几人无事隔着破布围栏便聊起来,方知女子爱读书,因侨装男子混入私学,后来被发现赶了出来,婆家以她不守妇德败坏名声为由休了她,她无家可归只好流浪在外。王家不论男女老幼贵贱,都尊重教育,王之维一听觉得此女上进,第二天雨停便带她同行,后安置在原山南道的公学堂。他在的时候还好,可他一离开,不到半天女子便遭人排被逼出学堂。女子一路打听他的去向,居然在他打尖时追上了他们。
女子不入公学是大部分地方的风气,虽他是官也不能强行要求。便带了女子一起,想着山南之行结束后他要回老宅探望,带回家中让她当个仆人,既能安身又能学习。女子也愿意他这样的收留安排,一路上端茶送水,洗衣整理很是勤快,很快获得主仆一致的好评。
可没想还没回到琅琊王氏的祖宅,他们一行人便被一群人堵住了,说他拐骗良家未婚女子,逼人为仆还委身侍候。女子却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哭。闹到琅琊县衙,人家一五品官,审着当地最显赫的王家门里出来的朝廷四品官,着实没法下手。而那边苦主咬定他家的妹子并未婚配待字闺中,稳婆又证实她非处子,这更说不清。几相一闹便到了王家老宅。
刺史闻讯去了王宅,听了前因后果大抵知道他着了人家的道。
刺史是新州府官员,像魏元忠一样是帝后从年考中挑上来破格提拔的寒门,想着好歹是通情达理的王氏地盘,工作会容易开展些才派来的。
他一到任确实立即得到王氏的支持,于是真心想帮王家洗了这冤枉。一时虽找不到证据,想着人家是年休探亲而来,好歹也是讲信誉的高门大户,真要有事也不会逃,就没把这位同撩收监待查。
于是铜匦立即就收到了新官员与当地门阀勾连,欺民霸女的举报。
在那个信息传递那么慢的年代,两团火前后只差几天一起烧了起来,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人为的。一个冲着崔家去,一个冲着新官员去,一经举报,满朝皆知,不论真假,甚是被动。魏元忠与崔慎两人很急躁的在办公室里转,让人眼花的不行。
“你俩坐下来行么?在那转能解决什么问题?”明明是读书人,乱转起来像个单细胞动物。“崔老爷抗新政砸官衙这事摆明是有人在后面挑唆的,王之维这件事明显也是有人设计好的。一个月,其实不是用来查案审案的,而是如何最快最好的决断。陛下没有将这样涉及面广、影响大的事情交与尚书省的最高长官长孙无忌来处理,本身就有两个目的:一是提醒肇事者不要太过份,二是让你二位在这个事件的处理上获益。”
就是说帝后怀疑长孙无忌主导了这两年事,只要崔、魏二人处理得当,他们将获得进一步的信任。
“王之维的事情让吏部处理较合适,崔家的事情我自己出面。烦劳两位兄长相帮。”
考虑上次离开长安去新罗就着了尉迟的道,两人异口同声拒绝道,“二位是钦差,百姓随行不妥,落人口实得不偿失。”
“魏兄,真给皇后猜着了。这是圣谕,二位封为客卿,虽无实权,朝廷需要可出谋出力。这两块是入宫的腰牌,以后有事可持牌入宫。魏兄是皇亲才有一块这种腰牌,我都还没有呢。这下总没借口推托了吧。”
“刚才急得乱转是逗我们来的。”南木像是突然聪明了一样,起身就追那夺门而逃的二人。
崔慎边逃边叫:“明早我二人来接两位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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