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红色的,幸好是红色。只是血迹干涸时,在章夫人那条火红的披巾上留下了顽固的黑色污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招来的是更加残酷的镇压。首先,宵禁时间从晚上十一点提前至九点,巡逻戒备人员比以往多了整整一倍。
其次,施青很快下令逮捕了独眼男子所在自由反抗组织的成员。
风波结束的第三天,司机特意绕了远路,带龙仪去看联盟自由反抗组织成员常常聚集的小酒馆。小酒馆门口拉起一条黄色的警戒线,一些哨兵站在屋顶上,他们拎着一罐罐油漆桶,将里头的助燃剂向脚下的瓦片浇去。
“……这是指挥官向您赔罪,因我们管教不严,害您夫人受了惊吓,”司机语气谄媚至极,“指挥官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对于这些可恶的叛乱分子,我们会重重地、重重地惩罚他们。”
龙仪不说话。司机以为他在用沉默表达他的愠怒,于是识趣地没再说话,径直拉着她去了红城堡。就在龙仪离开后,一把火点燃了小酒馆,凭借大风顺势烧掉了一整条街道。由于施青事先并未通知居民撤离,且事发在清晨,人们都在熟睡,因此不少人就在睡梦中被活活呛死。
于是风波无法结束。某个夜晚,一把小小的剃刀递进了关押反抗组织成员的监狱,次日抬出去的是十三具遗体。施青拷打追问余党的计划落空,她怒吼、咆哮、打砸。很快,新一轮粮食减负令出台,执行官宣布,原联盟居民的每周口粮,成年人减少至原来的三分之一,未成年减少至原来的四分之一。
没有了粮食,闹事暂时平息了。可龙仪能感觉到,在城市平静下的表象下,潜藏在人们心中能愤怒的暗流异常汹涌,迟早会冲毁虚伪的平和。
这种感觉在百合花和龙仪第二次说话时,得到了应验。
实行宵禁的第二个月,街上六点以后几乎空了。红城堡职工把三间杂物间清理出来,作为职工宿舍使用,以避免潜在的袭击。
卡车每周按时送来日用品,虽然少,但比联盟居民富裕得多。即便如此,对于红城堡的人来说,却还是不够。光是那些成年的男男女女,没有人是不爱美的,爱美就不在这些配给制用品的考虑范围之内。
军用洗漱品没有香味,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用久了,有的皮肤成日掉白花花的皮屑;有的长了痘,脸汪汪得好似开采的油田。不好用,真是不好用,发明这种洗漱品的人应该来自外星球,否则怎么谁用了都出问题?
这就需要另外买。
龙仪家的日用品,都是从协约众国后方运来的商品。护手霜就比黑市最好的面霜细腻得多。有个别大胆的打过龙仪家日用品的主意。当龙仪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总会翕动鼻子,大声赞美协约众国护手霜馥郁的芳香,希望能挤那么一点擦在脸上。
只要擦在脸上,什么皮肤病都能治好,一支护手霜好似灵丹妙药。龙仪不介意做这一档子买卖,奈何红城堡年轻人的圈子错综复杂。据龙仪观察,宣势不两立就有三个,更别说社交达人们穿针引线牵出的那一堆暧昧不清的小队伍。
没必要,没必要。
何必因顺水人情招人仇恨?
所以龙仪从来都是冷脸,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那些结伴去城里采购的年轻人向龙仪的专属汽车投来炽热的眼光,龙仪也视若无睹。
这一日,龙仪结束工作走出红城堡。将近夏日,五点的天空依旧蔚蓝,只飘着一点淡淡的云彩。这样的天气适合飞行活动,但是地对空拦截系统也会更加灵敏。
充满机遇,也充满危险。
在年轻人等待进城的卡车的站牌下,龙仪看到了百合花。她戴了顶乳白的圆形大檐帽,帽檐边缘垂下了一片朦朦胧胧的白纱。
隐隐绰绰,别有风情。
施青送来让颜如珏挑选的“赔罪”饰品里,都没这么好看的帽子。颜如珏看了又看,最终选了一顶灰扑扑的小圆礼帽,款式简洁大方,就是太朴素了。龙仪想着,反正不是联盟出钱,尽管让施青送更好看的过来。
“送再一百顶过来,也是一样的。”
颜如珏对着镜子,这顶圆礼帽正好配她的浅灰色紧身长裙,只是中间一件轻薄的杏色绸衬衫,黯淡了些。
“我可不是没有做大明星的自觉。我看《棱镜》里说,协约国后方就流行这种‘援军风’的帽子,材质是更易获得的亚麻,制造成本低廉,又模仿了协约国的制式服装。”
龙仪手插着裤兜,笑了:“我看不出什么风格,只觉得这帽子,给我奶奶戴,她都嫌太过时了。不过,不过你戴着很像大明星。“
“你一个人吗?”
百合花扶着帽檐缓缓抬头,白纱恰到好处地垂到她的肩膀上。她的胸前依旧别了朵百合花。
百合花对于她来说,或许有特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