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春花冬雪,青山宗已经换了好几代掌门。
自从云少主飞升之后,修真界又陆续有几个人飞升上界。
大乘期岁月悠长,尊上修行无望,没事可做,在青山宗深处数着日子枯等着大限到来。终于快了,尊上甚至感知到修为境界开始一寸寸跌落下去。没有了盼望之后,漫长无波的生命开始变成难以忍受的折磨。
新进宗门的小弟子每年都有新的八卦,尊上站在山崖边,什么都没听进去却觉得热闹了不少。他最固执地就是等床上的人醒来,逐渐地,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分不清这股执念意味着什么。
或许只是太无聊了,他需要一个支撑他活下去的目标,仅此而已。
说来也奇怪,柳轻舞分明只是个普通的金丹,可是她昏睡了这么久,早已过了金丹的正常岁数,可是床上的人依然面色红润,黑发顺滑如墨,一点不对劲都没用。
好像只是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女孩子精致的五官上,雪白的肤琉璃似的剔透。尊上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看了几千年的人,变得不真实起来,好像下一瞬就会离他而去。
心慌意乱,尊上忍不住伸手,想要通过肌肤相触来确认这个人的真实存在。
手指蓦然顿在半空。
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细腻温软,好像没怎么用力,可是尊上的手就再也不得寸进。
极致的危机感笼罩全身,汗毛竖立,尊上诧异不已,低头就看见——
躺在床上的琉璃美人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了她紧闭的双眸,流光溢彩,不容侵犯。
那一瞬的感觉难以形容,比那年的紫色罚雷更甚,尊上僵在原地,本能地不敢动弹。
脑子浆糊似的一团,尊上愣愣地对上那双潋滟危险的眼。
柳轻舞好像睡了很长一觉,十世历劫的记忆从脑海中一一浮现。即使是她,一时间也被庞杂的记忆冲得混沌朦胧,还没待她整理清楚,柳轻舞就敏锐地感知到有人靠近。
太近了。
柳轻舞来不及多想,扼住伸过来的咸猪手。
她本要发怒,看见陌生的忧郁清冷的白发美人反倒愣了一下,然后就直直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艳与忌惮。柳轻舞冷冷拂开他的手,美人再美,柳轻舞扫过对方漠然的神色,可惜是个冷血的。
尊上被推开也不敢反抗,甚至他现在四肢还动弹不得。
他一直盼着柳轻舞醒过来,与他相爱或者相恨,无论如何,他平淡如水的漫长人生,总可以多几分滋味。
几千年时间,尊上无聊的时候设想了很多柳轻舞醒来时的情况,相爱相杀、恩爱眷侣他都会耐心地配合对方,但是无论如何,不包括现在这种。
无论性格还是修为,柳轻舞从来都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尊上从未想到柳轻舞醒过来之后,两人之间主动权竟然彻底移交,而他甚至连反抗都提不起来。
对方显然不想与他谈爱恨。
那双眼睛比以往更加漂亮,看他的时候却没有了过去一丝情意,潋滟的光如汪洋大海,底下尽是危险。
比看着一个陌生人还不如,胸口空落苦涩,尊上有些难以接受。
柳轻舞看他的确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大乘期罢了,在仙界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她也当然不会和蝼蚁谈爱恨。确认周围没有威胁之后,柳轻舞就没分给旁边的男人多余的眼神,旁若无人地整理起了之前冗杂的记忆。
她现在的状况并不好。
她本是仙人下界,十世渡劫之后,便可以功德渡仙入神。
可是第十世渡劫出了点意外,神魂沉睡,流落到这方小世界。
这里的天道意识也是大胆,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后,居然想出一招瞒天过海,抹去她的存在痕迹,借她前九世功德气运助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晋级。
她好歹有功德护体,天道意识的算计本来不该如此顺利,没想到她的情劫居然阴差阳错应在此处,几番因素加总,“柳轻舞”与尊上虐恋情深,还因为她诱人的气运,吸引来一堆蹭气运的人。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但本能被她吸引,想要待在她身边。
主要神魂重伤沉睡,支配身体的连分魂都算不上,更别说还有天道意识有意蒙蔽她心窍。
是危险,也是机遇。
她本来已经渡劫失败,可是竟然成了新的第十世劫难,只要她成功度过,依然可以化仙入神。
柳轻舞盘腿坐在床边,随着掐算,眉头越蹙越紧。
她的修为,已经可以推算过去未来。按照她的推算,神魂伤势得不到救治,身边又有一堆吸收她气运的人,情况恶性循环,最后她只可能彻底失败,连她仙人修为记忆都不复存在,从此彻底作为“柳轻舞”存在。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就算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让旁人占了便宜。
就算这个天道意识真的得逞,气运之子破界的瞬间,她也会自爆神魂让仙界的天道也会察觉自己的异常。此方世界,能抵得住仙界盛怒?
比起渡劫失败,能活着总是好的,柳轻舞心里记了时洛一份情。不过想到自己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蠢样,和神魂陨落的结果,柳轻舞还是面色不快。
可是修行之路就是如此残酷,一朝踏错,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