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土壤因血液的浇灌而浮现出黑色,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
“求求你,我不是自愿的,我……”
穿着狩衣的咒术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分离的血管中迸发出大量的血液。
鲜红的颜色顺着少女的金发滑落,她没什么表情地扔掉手里的肉块,抬手用火焰逼退了袭来的式神。
“真可怜啊。”
神明的声音不急不缓,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清晰,恍若母亲临睡前怀抱婴儿的呢喃。
“但是,先想把我的药研折断的是你们吧。”
她的目光温和,甚至盛满了慈悲,却如同之前江户城中的两面宿傩一样,每向前走一步就多死一个人。
“别担心,这是没有痛苦的事。”
“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绫小路停了下来,她像对待无知的孩童那样,手掌轻轻地落在了脚边颤抖的男人的头顶。
男人的头颅就像气球一样在黑夜中四分五裂。
在做完这一切后,面无表情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直直地与被众人簇拥着的咒术师对上。
“家主”——这是众人对他的称呼。
“其他两家都快到了,丢人的废物们,连两面宿傩的女人都弄不死。”
男人冷哼一声,抬起眼睫道。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做了个漂亮的手势。
“虽说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个灾祸的,但为了禅院家的名声——”
屋檐下的影子就这么被拉长,刻印着天玺瑞宝标志的式神从影子中显现。
“——饭纲、腾蛇、大阴……”
“就让你见识一下吧,十种影法术!”
夜,卯时,距禅院家的突袭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庭院中的杂草干枯,围墙倒塌,几乎一切都被破坏。
“啧,你们把我堵在半路上就是为了这种事啊。”
两面宿傩的声音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站在西边的屋脊上,随手将手里穿着御三家服饰的人扔下,径直在那道痛苦□□的人影身上坐了下来。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两面宿傩的目光慢悠悠地垂下,他平静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突然歪头撑着脑袋大笑起来。
“被一个女人搞成这样,真是太好笑了啊。”
要是平时,听到这话的绫小路葵应该已经气得跳脚,她会皱着眉头,大叫着“不许瞧不起女人啊!”之类的话。
可那道被残余式神包围的金色影子此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站着,垂着头,从指间到肩膀处翻滚出血肉,没再剩下一寸肌肤,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人的尸体。
“两面宿傩!是两面宿傩!”
寂静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反映了过来,他仓皇地大叫着,下一秒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面宿傩捏爆了脑袋。
骨头和皮肉从他的指缝间落下,两面宿傩微微侧过脸避开身后飞来的式神,反手将它甩出。
“之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这可不够尽兴啊——”
两面宿傩咧开唇角,捏着手中之人的脑袋像玩具一样晃了晃。
他从高处往下跳,一拳捶在蛇首上。
“别太嚣张了,两面宿傩!”咒术师中,有人愤怒地低吼道。
影法术召唤出的式神中,此时只剩下了四个。
“碍事。”
两面宿傩背对着他们,不耐烦地一抬手,发出声音的人便立即分成了两截。
他从大蛇扭动的躯体边向金发的少女走去,“看上去快死了啊,怎么,要我帮你报仇吗?”
两面宿傩的声音里一如既往地带着讽刺的味道。
绫小路葵在这时抬起了头。
愤怒,仇恨,所有的东西被揉碎,在她眼中无止境地纠缠在了一起。
两面宿傩脸上快要淡下去的笑意又重新浮现。
“记起来了啊——”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恶意和狂热,两面宿傩兴奋地牵起嘴角,“不错嘛,比我想象得要更早一点。”
“……我的刀。”
他听见了少女嘶哑的嗓音,绫小路缓慢地朝他伸出手,看上去已经没了力气。
“你把我的刀折断了。”
她怎么能忘记呢。
那把平安时期起,在她遇见本丸的付丧神们以前,一直追随者她的神器。
她怎么能忘记它是被两面宿傩毁掉的。
两面宿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数道致命的伤口上,他沉默一瞬,忽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被欺负成这样,真狼狈。”两面宿傩说着,却毫无怜悯地折断了她的手腕,“无趣,你这样子可杀不掉我。”
剧烈的疼痛再次刺激了少女那逐渐麻木的神经,她的目光在涣散中变得清明,随即手臂被两面宿傩向前一扯,摔到了他的面前。
两面宿傩俯下身凑近她的鼻尖,视线如同目中无人的野兽,直直地撞入那满藏愤恨的眼底。
他的肩膀耸动出夸张的幅度,胸腔震动,满意地开怀大笑。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表情。”
“要努力记住才行啊——”
两面宿傩夸赞着,顺手替她铲除了身后的威胁。
就像几百年前的平安时期,他们相遇时那样。
天生的灾祸满怀欲望,亲手将他的神明从神圣的鸟居上扯了下来。
他将她脸上的所有理智、光明一同摧毁。
神明坠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记忆里的五条可不是这样的。没了六眼就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两面宿傩兴致缺缺地踹开脚边的头颅,他的上衣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他自己撕裂,胸膛的黑纹延伸到了四只手臂上。
御三家的围剿在此时似乎成了笑话,两面宿傩毫不留情地嘲弄着,似乎没了继续下去的耐心。
他抬起手,正打算做个了断,黑漆漆的夜空却被突然浮现的符文点亮。
两面宿傩被意料之中的攻击击飞,一连撞碎了五六间屋子才停了下来。
四眼四手的怪物在一片烟尘中缓缓站起了身子,他掀起眼皮,看着那些符文缓缓飘入穿着白色狩衣的男人手中。
“别着急嘛。”花开院秀元笑着,狭长的眼睛弯出一道弧线,“从战国时期后就没见过了,小宿傩。”
这过于熟稔的称呼使得两面宿傩眯起眼,他沉默地打量了空中之人一会儿,忽然从记忆中翻出了相应的记忆。
两面宿傩兴奋地提高了音调:“是你啊,阴阳师——”
他的膝盖弯曲,借力高高跃起,两只手握住,径直往花开院秀元的脸上打去。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交手,两面宿傩不到一分钟就占据了上风。
花开院是京都的阴阳师世家。
而身为花开院家最出色的阴阳师,花开院秀元整个战国时代一直在苦恼着怎样才能除掉两面宿傩。
他与两面宿傩交过无数次手,可直到寿终正寝也没想出办法。
没错,花开院秀元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作为人类死去了。
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
“别一上来就使出全力嘛,我现在是作为式神而存在的,没有命令可不能自由行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