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面色大变, 但只一瞬,便收敛了神色,转而怒道:“一派胡言!就算是我麾下最能占会算的方士,只怕也算不到这种程度,你老实说, 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竟敢在我面前卖弄!”
谢舒见他暴怒, 也不退不避,道:“将军英明,这的确不是我算出来的, 我能算的,仅仅是匡琦城战败而已。至于阴袭许都,只是我的推测,不过看将军方才的反应,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孙策意图阴袭许都,迎献帝于江东,是书中记载的史实, 谢舒因此有十成十的把握。孙策蹙眉道:“你敢诈我?”
谢舒道:“听闻现今中原动乱,袁绍已领兵开赴官渡, 要与曹操决一死战。曹操一旦迎战,许都势必城防空虚, 将军只消趁机带兵突袭, 到时曹操腹背受敌, 定然自顾不暇, 将军迎陛下于江东, 则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孙策冷冷道:“你一个小女子,怎会对天下事如此了解?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孙策倾身凑近了她,目光凌厉似是能照彻夜空的闪电,道:“是不是孙权?”
孙策是当世难寻的美男子,谢舒只觉眼前一股艳色袭来,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道:“不是。我一介女流,成日只呆在孝廉府里足不出户,连外人都很少见,怎会有什么人在背后指点?只不过是偶尔听仲谋说起外头的事,父亲从前又在朝中做过官,因此斗胆猜测一二罢了。”
孙策瞧着她不像是说谎的模样,才犹疑地坐正了身子,向后倚在背靠上道:“可你想得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如今我虽据有江东,但北有陈登虎视眈眈,西有黄祖尚未成擒,内有山越作乱不息,若是我带兵离境偷袭许都,三方同时暴起发难,江东岂不危矣?因此阴袭许都,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说说罢了。”
谢舒一笑道:“只怕并非是纸上谈兵,且孙将军已早有准备了呢。”
孙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谢舒道:“当初我在母亲和大嫂面前算出匡琦城大败时,也不能相信,只因陈登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又如何会败给他?可我回去又占卜了几次,次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匡琦城大败乃是诈败,你是故意输给他的。”
孙策摇头笑道:“这可说不准,行兵打仗,一半靠实力,一半靠运势,陈登的实力也许不如我,但你怎知他的运势也不如我?”
谢舒见他直到此时还不肯承认,只得将话摊开了说,道:“你故意败给陈登,其实是做给曹操看的,他向北迎击袁绍,背后最大的威胁就是你,你在匡琦城惨败,大伤元气,就是为了让曹操放心。也正因为你是诈败,所以损失是可控的,曹操以为你实力大损,其实你并不会伤及根本。”
孙策渐渐敛起了面上轻蔑的笑色,谢舒稍稍靠近他道:“你和周护军,只怕也并没有真的闹翻吧?”
孙策神色一动,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谢舒微笑道:“我猜这只是你们合演的一出好戏,只为让周护军出镇巴丘。巴丘乃是荆州、江夏和江东的交界,你突袭许都,最大的威胁便是荆州刘表和江夏黄祖,但只要在巴丘屯设重兵,便能同时防住刘表和黄祖。可你若贸然派周护军带兵前往巴丘,只怕真正的意图便昭然若揭了,因此你们才假装闹翻,周护军便能顺理成章地出镇巴丘了。”
谢舒顿了顿,不等孙策接话,又道:“再者,你与周护军一向亲密无间,此番闹翻的消息若传到曹操的耳朵里,他必会更加掉以轻心,那么你突袭许都,也就越发多了几分把握。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将军果然聪慧神武。”
孙策静了片刻,终于笑道:“你也不差么,我苦心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竟都被你给猜中了,只怕我帐下的军师还不如你呢。”
谢舒听着在暗中松了口气,其实史书上记载的只有孙策兵败匡琦城和他意图阴袭许都两件事,至于孙策兵败乃是诈败,与周瑜闹翻乃是做戏,都是谢舒自己的推测,好在都被她给猜准了。谢舒道:“将军谬赞,我不敢与军师比肩,我之所以能堪破将军的机密,仅仅是因为算准了匡琦城大败而已。”
孙策道:“我一向不大相信扶乩术数之类的东西,可我诈败的意图,至今连主将孙翊都没透露过,你却能知道,果真就有这么灵验么?”
谢舒微笑道:“将军一试便知,不如我再为将军算算此番阴袭许都,能有几成胜算如何?”
突袭许都是孙策谋划已久的大事,孙策闻言难免有些犹豫,谢舒不等他拒绝,已将铜钱放入了龟甲中,丁泠的撞击声在阔朗的大殿内听来清脆空灵,似是山谷泉响,扣人心弦。
孙策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哪知谢舒将铜钱倒在案几上,看了片刻,却广袖一拂,把散落的铜钱都收入了手中,俯首道:“将军恕罪,我算不出。”
孙策本已有几分相信,急着想知道阴袭许都的结果如何,追问道:“为何算不出?”
谢舒道:“我只能算出将军生前的事,至于死后如何,实在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