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1 / 2)

过了几日, 已是四月了。这日傍晚,孙策留了孙翊在将军府前殿吃饭。待两人吃过了饭, 天已黑得透了,江南近来正是梅雨不断的时节, 殿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孙策便让人烫酒来喝, 以此驱驱潮气。

孙策一连饮下十来樽温酒, 只觉身上微微出汗, 叹了声“舒服”, 转眼只见孙翊在侧席上坐着,闷着头一声不吭,酒喝得却比自己还猛, 一樽接着一樽地往嘴里灌,不多一会儿面上便泛红了。

孙策看得微皱了眉,“啧”了一声道:“翊儿,慢点喝,那是酒,又不是清水。”

孙翊“唔”了声,这才将手里的酒樽搁在了桌上。孙策看出他心绪不好,不过也难怪, 此番攻打匡琦城是他第一次独自带兵出征,谁不想一战告捷,名震天下?可他却碍着自己吩咐, 不得不打败仗。

孙策便劝道:“老三, 莫要灰心。你此战是诈败, 并不是真的败了,况且我早说过,假败仗比真胜仗更难打,你做得很好。只是我不便大张旗鼓地为你摆宴庆功,因此今日才叫你过来,给你补上这一席。”

孙翊听得孙策的赞赏,好歹打起了几分精神,道:“多谢大哥,翊儿愧不敢当。”

孙策笑道:“不必谢我,该大哥谢你才是。是不是这几日权儿借此嘲讽你了,因此你才不能开怀?若真如此,待我来日教训他。”

孙翊闷闷道:“那倒没有,我带兵回来的那日,二哥还亲自去城外接我哩。只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匡琦城的守将陈登算什么东西?我杀他十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却不得不示弱诈败。倒成就了他以少胜多,名震江北。我的名声毁了不要紧,江东军的英名却也因此蒙尘,他陈登也配!”

孙翊说着又气鼓鼓的。孙策却云淡风轻,端起酒樽喝了口酒,道:“既然要做大事,就别在意一时的成败得失,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些。”

孙翊心知他有所筹谋,只是一时猜不透,便问:“大哥的意思是?”

孙策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殿侧的一架地图,只见以朱笔圈出的许都两个篆字,格外鲜艳夺目。

孙翊尚未明白,这当口却从殿外进来一个侍从,对孙策附耳一番,孙策道:“知道了。”那侍从便下去了。

孙策向孙翊道:“老三,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了。现下天已晚了,又下着雨,你今夜便留在这里吧,我让大嫂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

孙翊推辞道:“不必了,我回府就是,雨下得不大,不打紧的。况且我刚带兵回来,府里正乱成一团,还得回去归置归置哩。”

孙策笑道:“那我便不留你了,路上小心些。”

孙翊答应了,便告辞出了门,下了殿前的汉白玉台阶,却又并不走远,闪身在暗处躲着张望。

须臾,只见那进殿通报的侍从引着一位女子上了台阶,进殿的当口,那女子拂落了头上的风帽,借着殿内通明的烛火,虽只是惊鸿一瞥,孙翊却已看清她正是谢舒身边的侍婢青钺。

青钺进殿时,孙策仍端坐在主位上,因着酒酣燥热,扯松了衣领。

青钺从前伺候过谢皖,因此孙策待她颇为亲近,笑道:“青钺,不必跪了,起来说话。咱们可有好久没见了,你有什么事?”

青钺见他平易近人,也不敢有丝毫僭越,规矩道:“这么晚来求见将军,实在失礼,但夫人有要紧的东西命我转交给将军。”

孙策挑眉道:“哦?是你们夫人派你来的?”

青钺道:“是,夫人不许我私下向将军传递消息,因此奴不敢擅自前来。此番是夫人念着将军府中流言鼎沸,她不便亲自过来,因此才派我来的。”

孙策“嗯”了声道:“那我便放心了,是什么东西?”

青钺从贴身的衣裳里摸出一个锦囊,上前几步,送在孙策案上。孙策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一张纸笺,上头的字迹娟秀清丽,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青钺道:“夫人说,信上的话请将军千万重视,且要一切从速才是。”

孙策眼睛不离信笺,只颌首道:“我知道了。”

青钺本是趁着夜色偷偷潜来的,不便久留,便告辞了。

孙策将纸笺从头至尾看了两遍,挪过案头上的一盏青铜兽首灯,将纸笺凑在焰上烧了,随手碾了碾留在指尖上的余烬。

此时夜已深了,大乔派了阿瑁来催孙策去睡觉,孙策正好有事,便随着阿瑁去了后院。

雨还在绵绵地下着,夜空沉沉如墨,不见星月。孙策进屋一看,只见屋里光线幽暗,只点着寥寥几盏油灯,灯焰一摇一晃,将案几、坐榻、妆台、书格的影子投在四壁上。

大乔正在榻边坐着,一边守着榻上已睡熟了的孙绍,一边对着一盏油灯缝缝补补。孙策过去在大乔身侧坐下,问道:“母亲呢?”

大乔道:“母亲已睡了。要我打水来给你梳洗么?”

孙策道:“先不忙。”见孙绍仰面躺在榻上,一张包子似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便伸手替他掩了掩身上的小被子,孙绍酣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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