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的目光稍稍亮了些,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乔哭道:“已经快两个月了。”
孙策轻轻地抚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微笑道:“是么,真好。”
箭上的毒已入血,孙策浑身无力,从前能力拔千钧、斩将破敌的铁打似的身子,此刻却衰弱得像是一蓬干枯的苇草。孙策没摸两下便虚弱地放了手,闭目喘息片刻,道:“就给他取名叫孙奉吧,不论是男是女,都叫孙奉。”
大乔拼命点头:“好,好,就叫孙奉。”
孙策道:“可惜我不能看着他出生了,原本我还答应了绍儿,等他长大了带他去打老虎,如今也做不到了,我真不是个好父亲。”孙策说着话,眼角有泪光一闪,像是天际的流星,倏忽划过他苍白英俊的脸庞,没入鲜血浸染的白布中,再不可见。
大乔已哭得说不出话了,孙权背过脸去不忍再看。孙策抬手拭去大乔面上的泪,道:“别哭,大乔,你很好,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有来生,不要再嫁给我了,找个肯疼你爱你的人吧。”
大乔哭道:“不,当初在庐江,是我求着要嫁给你的,我不后悔!以后生生世世,我都要嫁给你,你可不许赖!”
孙策的目中闪过一丝宠溺,微笑道:“好,我不赖。”
殿内静极了,医倌侍婢跪了一地,只闻得孙策低微的说话声和大乔的饮泣。孙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他休息了片刻,才攒足了力气,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对舒儿说。”
谢舒闻言一怔,大乔和孙权也愣了。大乔侧首看了看谢舒,略有几分不情愿,孙权只得起身扶着她出去了,殿内的医倌侍婢也随之退了个干净。
此时孙翊也已赶到了,孙权扶着大乔出门,恰好与他撞上,孙权忙拉住他道:“你先别进去,大哥正与人说话哩。”
孙翊急道:“谁在里头?”
孙权道:“你二嫂。”
孙翊狐疑地看看孙权又看看大乔,皱紧了眉头。
殿内谢舒默默流泪,她是穿越来的,孙策于她原本是不相干的人,但她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孙策看看她,柔声道:“舒儿,不哭了,今后我不在了,你要和权儿好好过。”
一句话却催落了谢舒更多的泪水,泪滴在枕席上,和孙策的鲜血混在一起,那艳烈动人的颜色,像是梅雨中大朵大朵盛开的木棉。
谢舒哽咽道:“对不起,我本想救你的。”
孙策道:“不打紧,这都是命。其实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戎马半生,早已看开了,死了就能见到你姐姐阿皖了,死了,就不必每日机关算尽、勾心斗角。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了。”
孙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谢舒,她因着来得匆忙,鬓发微乱,衣衫未整,晶莹的泪不断顺着她年轻饱满的脸颊滑落,在尖尖的颌下汇聚成越来越大的一滴,像是荷花瓣上将坠未坠的清露。孙策微笑道:“你和她生得真是像,以前我从来不敢好好地看你,如今我就要死了,你过来些,让我看看。”
谢舒伏在榻边凑近了孙策,孙策的目光温暖而留恋,像是春天里最和暖的风,拂过她的面颊。他白布包裹下的一张脸依旧俊朗如昨,这一刻,世界阒寂无声。谢舒只觉他像是看着自己,又像是看着很远很远之外的另一个人,他的瞳眸幽深,好像能盛得下整个天空的星辰。
孙策的力气已用尽了,他吃力地抬起手,似是想摸摸谢舒的脸,却最终只是停在寸许开外,半晌,放了手道:“舒儿,你去把案几上的印绶和兵符拿来。”
谢舒起身来到主位上一看,只见案头上果然并排放着将军印绶和赤金虎符,便捧着送到了孙策榻前。孙策道:“多谢你,去叫权儿进来吧。”
谢舒最后看了眼榻上的孙策,走过去打开了殿门。只见江东文武都聚在门外,听见谢舒开门的声响,一齐抬头看她。谢舒在人群中对上孙权的目光,道:“大哥让你进去。”
孙权愣了一瞬,拔腿便往殿里走,江东文武呼啦啦地跟在他身后,殿外转瞬间便只剩下寥寥几人。
此时已近黎明,残月低低地挂在西方的天幕上,黯淡得似乎随时就要隐去,东方却已泛白,一轮红日正自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史载吴夫人孕育孙策时曾梦见月入怀,孕育孙权时曾梦见日入怀。谢舒呆呆看着眼前月落日升的一幕,片刻,只听殿中的孙权忽然厉声呼道:“大哥!”
他的声音凄厉无比,划破了这日清晨最后的宁静,殿中旋即哀声大盛。谢舒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孙翊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眼底殊无泪意,他咬牙一字字道:“靠女人上位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这江东之主的位子,你能坐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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